早已等候在巷子裡的哈德里安從陰影處走了出來,露出了興奮到有些抽搐笑容。
姜姜瞳孔一縮,意識到自己上套了,隨之而來的,還有潮水般回籠的理智。
她悄然背過手,伸進掛在胳膊上的珍珠手袋裡,準確無誤的握住了冰冷堅硬的匕首,然後緩慢的甩掉了匕首的鞘。
兩人就這麼在紛飛的雪夜裡對視著,一人眼神警惕,一人眼神玩味。
氣氛緊繃得蓄勢待發,姜姜剛想開口,心尖忽然猛的一扯,痛得她彎下了腰,就在這時,她腳尖的雪地突然變成了烏黑的地磚。
然後以這一點為中心,飛速蔓延。
一晃眼間,不停落下的雪花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青磚綠瓦紅牆,彎彎的拱橋,還有挑著麥芽糖在巷子裡叫賣的老爺爺。
姜姜退後一步,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身後又響起了一道蒼老和藹的聲音。
「囡囡,不是叫你看家嗎?怎麼又跑出來玩了,好了好了,快回家吧,外婆給你蒸了一整根臘腸。」
眼淚瘋狂的涌了出來,姜姜流著淚轉過身,和那個頭髮花白的小老太太對上了眼神。
「外婆,外,外婆?」
「誒。」小老太太笑了起來,眼神一如從前般的溫暖慈祥,「走吧,還等什麼呢,真是外婆的小祖宗。」
姜姜站在原地沒動,任由淚水模糊了眼眶,直到舌尖嘗到了一抹腥甜。
「可是,外婆,你是在我懷裡離開的,你閉上眼睛以後,我一個人給你穿上了那件你親自縫製的壽衣,就算我會回到這裡,你也不可能會出現了,不是嗎?」
剎那間,明亮的光線像是打碎的鏡子一般炸裂開,腳下的雪地蔓延開,帶著刺骨的寒意,一切又回到了這個寒冷的冬夜。
姜姜絕望的低垂著眼眸,抽出手袋裡面的匕首,狠狠的刺進面前人的胸膛里。
哈德里安毫無防備的被捅了一刀,不敢置信的低下頭,隨即瘋狂的抽搐起來。
姜姜紅得快要滴血的眼眸一片清明,她咬著牙,死死的拉著他,力道中透著不顧一切的瘋狂,最終把匕首又往前推了推。
哈德利安吃痛的嘶吼一聲,渾身冒出濃烈的黑氣,把她狠狠的甩了出去。
姜姜狠狠的撞在堅硬的牆面上,清晰的聽見了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她艱難的喘息著,喉間咕嚕作響,最終吐出了一口滾燙的鮮血。
哈德里安捂住胸口,痛得五官詭異的蜷縮著,醜陋又噁心。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清醒著!」
姜姜控制不住的顫抖著,眼淚不停的往下流,很快就打濕了她的臉頰。
她沒去管四肢百骸中傳遞出的痛意,艱難的抬起頭,嘶啞道:「你是他的朋友,你有沒有想過他會有多傷心,你要他怎麼辦?」
哈德里安似乎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他什麼也聽不進去,眼睛、耳朵和嘴裡不停的冒著腐臭的黑氣。
「誰在哪裡?姜姜小姐!」
亞瑟循著剛才聽見的古怪聲音往巷子邊靠近,直到看見那道無比熟悉的身影,他渾身一驚,飛快的跑了過去。
哈德里安聽見第三人的聲音,清醒了片刻,轉身消失在了黑夜裡。
亞瑟在姜姜面前停了一秒,迅速吹響了手裡的哨子。
「您在這裡等一等,馬上就有人過來了。」說完,他冷了神色,朝著那道黑影追了過去。
尖利的哨聲劃破了夜空,姜姜琥珀色的瞳孔里漸漸泛起粘稠的黑,她有些迷茫的站了起來,被席捲而來的幻境再次吞沒。
面前那道蒼老的身影走得很慢很慢,像是在刻意等著什麼人。
姜姜扁著嘴,孩子般抽泣起來,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外婆,等等我,我身上好痛,我走不動了。」
三分鐘以後,小巷前的空氣詭異的抖了抖,露出了通往小巷裡路口。
焦灼到快要瘋掉的海諾飛快趕了過來,可惜他並沒有看見期待中的身影,只看見了幾道快被大雪掩蓋著的腳印和一道鮮紅的血跡。
雪花紛紛揚揚的砸在身上,帶著沁人心扉的涼意,姜姜恍然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噴泉邊上,再往後挪上一寸,她就要掉進結冰的噴泉里。
華麗長裙和單薄的披肩沒辦法抵擋寒意的入侵,姜姜迷迷糊糊的蜷縮了起來,感覺身上的痛意好像頃刻之間消失了,同時也帶走了她的腦袋裡面的齒輪。
我為什麼在這,我要去哪裡?
心頭縈繞著的問題讓她很是迷惑,但又想不明白,於是她歪了歪頭,並不打算在思考,只是覺得很困很困,該睡一覺。
噴泉邊的酒瓶被她碰倒在地,深紫色的酒液蔓延開,在潔白的雪地上洇開一個美麗的圖案。
腦子渾渾噩噩的,實在是太不舒服了,導致她沒辦法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