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如此擔憂時間過得快。
她乞求天亮得慢些,讓她想到辦法,離開此處。尋到阿季。
大齊此番將她劫來,十分重視,派了十幾個武功高強的齊兵守著鐵籠。插翅難逃。
她依稀聽到有人疾跑著向那個女子稟告:「稟王后,薛林將軍那邊一切順遂,慕容飛那賊蠻子的計謀甚是妙,已經打起來了!」
兵戈聲、廝打聲隱隱約約地傳來。
梅川想起那女子坐在鐵籠前與她閒話的場景。
原來,她竟是大齊的王后。
梅川曾在史書上讀到,大齊雖兵力、物力、財力皆不如大梁,然,全民皆兵,凝心聚力,才能多年以來,做到與大梁天下兩分。今見大齊的王后親自出馬,坐鎮梁地,身涉險境,可見史書之言,誠不虛妄。
薛王后聽到奏報,道:「楊家的人沒發現不妥吧?」
「沒。楊晉帶著籌措的人馬往京都趕,離京郊五十里的時候,慕容飛已經安排了人,勾結城門口的守備軍副將,扮作梁兵,向其求救。又有咱們的薛林將軍暗中偷襲苻家軍陣營。兩廂里點火鼓動,沒有打不起來的道理。」報信的人回道。
薛王后道:「既已打起來了,通知薛林將軍,趕緊撤退。莫讓苻妄欽覺出端倪。」
「是。」
「讓他們打到不可開交,讓苻妄欽大開殺戒,天下聞之震怒,便是最好不過的。」
薛王后緩緩道。
《荀子·議兵》中有言,凡用兵攻戰之本在乎壹民。弓矢不調,則羿不能以中微;六馬不和,則造父不能以致遠;士民不親附,則湯、武不能以必勝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
苻妄欽一旦在震怒下造反,屠城。則失盡天下人心。
縱他有潑天才幹,勢必微矣。
強弩之末,矢不能穿魯縞。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
大梁啊大梁,赫赫揚揚近百載的大梁,存亡不過旦夕間。
薛王后笑了笑。
她是薛之慶的孫女。流著戰將的血。滿腹報國大願。
須臾,有信鴿停在窗欞,侍女取下信函,稟道:「娘娘,錦都有飛鴿傳書來。」
薛王后接過,看完,不語。
侍女關切地問道:「娘娘,可是宮中出了什麼事?」
薛王后沉默了會子,苦澀地笑笑:「中宮大長秋奏報本宮,懷樂殿的李妃昨日戌時添了個王子。王上……王上歡喜得了不得,親賜了名,宗。」
侍女勸慰道:「娘娘,不拘誰生了孩子,還能越過您去?您是王后,大齊最尊貴的女子。這一點,誰也比不了。何況,您如今為了大齊的明日,出生入死,王上定會感念在心……」
「是啊……感念在心……感念……」
薛王后又笑了笑,平心靜氣,吩咐侍女:「給大長秋回封信函,命她去懷樂殿送一雙玉如意。就說,本宮人雖不在宮裡,心裡是時時惦記宮中諸位姐妹的。聞聽李妃誕下王子,本宮不勝歡欣,待到回宮,必親自前去看望。」
侍女點頭。
薛王后兀地又想起,還未進宮前,與「梅季」在薛府的談話。
後宮之責,在於輔佐王上,以「賢」字當先。
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她從前不明白,現在也不明白。
做一個「賢后」,便罷了。
她忽然有些羨慕鐵籠中關著的女子。
被一個人深愛,到失去心智,是多麼轟轟烈烈的事。
她此生是不會有這樣的瘋狂。
也不會有這樣聲勢浩大的愛情。
她所有的,只是權衡利弊,周全左右。
齊王孟旭,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都會到她的宮裡來。淡淡的,卻也無不妥。溫雅的,卻也無波瀾。
她此次主動請纓,與族叔到大梁,謀劃「滅梁」大計。
孟旭笑著道了一聲:「如此,便有勞王后,有勞薛將軍了。」
出來好幾日了,他不曾問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信函來,只是問事情的進度可還順利。她尋遍信函上的每個字,不見一句「王后安。」
縱是問了,又如何?
無非如此。
不過如此。
沐君恩而不求深淺。
薛王后自嘲地笑笑。
她吩咐侍從:「看好籠中人。千萬莫出岔子。緊要。緊要。」
「屬下等不敢馬虎,必遵王后命。」
大風颳倒燭台。
燈油灑在地上。
侍衛們連忙來扶。
梅川眉心跳了跳。
她驀然想起意和的死。大火……
何不讓這子虛樓中起火呢?
她捂著肚子,喚侍衛道:「小哥兒,小哥兒!」
侍衛粗聲道:「老實些。喊什麼!」
「我……內急。想出恭……」
「不許!」
「人有三急,小哥兒,你通融些……我,我這兒有枚珠釵,值些銀兩,與你買壺酒喝……」
那侍衛冷笑一聲:「若是你趁機溜走,我怕是有銀兩,也沒命去喝酒了!少囉嗦!」
侍衛絲毫不為之所動,只得另覓他法。
梅川正在思索之時,窗戶外面傳來「吱吱吱」的聲音。
是老鼠!
成百隻老鼠!
不知從何處而來。
黑豆一樣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著,聞著潑灑在地的燈油,躥過來。
扶起的燈台又被撞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