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十四歲前的日子都是這樣度過的,爭吵、暴力、飢餓……
那時候,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快快長大,不是像其他人所希望的那樣,長大了好實現自己的理想,他希望的只是自己有一天能夠一拳就擊倒蔣森。總有一天,他會將蔣森付諸在他們母子身上的一切都回饋給他。
這個願望隨著他的成長漸漸實現了一半,他能夠在蔣森沖他們揮出拳頭的時候制住他,將他死死按在地上,蔣森不再能肆意傷害他們母子。
他用他的拳頭讓蔣森終於同意了和徐月離婚,他帶著徐月搬出了那個家,開始了他們清貧的生活。
直到顧恆遠出現在他們面前……
顧衍在那時終於明白,蔣森口中的野種到底是什麼,不是他為了自己的暴力宣洩找的藉口,也不是誤會,他的的確確不是他的孩子。
原來,他的親生父親姓顧,叫顧恆遠,有錢又有勢。
他擺平了一直糾纏著他們的蔣森,他將他們接到了顧家的大房子裡,他不顧所有的人反對要將徐月娶進家門,他給他改了名字,叫顧衍。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他從住在貧民窟的蔣恪,搖身一變,成為了顧衍。
他不需要再為蔣森不時的騷擾苦惱,不需要再為了生計奔波,不需要中午放了學在學校的飯堂兼職,只為了十五塊錢的酬勞和一頓免費的午餐,不需要輾轉各路公交到別人家裡給小孩子補課,不需要在寒暑假在的時候在外頭打工……
顧恆遠給了他金錢、身份、地位……一切身為蔣恪所不會擁有的東西。
但他討厭顧恆遠,討厭自己和他過於相似的面龐。
就是因為這張臉,所以蔣森知道了他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就是因為這張臉,所以他和徐月長期活在暴力和恐慌之下。
這一切,皆因他的錯誤而起。那些物質不過是他為了彌補內心愧疚而做出的補償罷了。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讓自己慢慢接受顧恆遠,不會一看見他就想起蔣森,想起那些過往。
可那些灰暗的記憶還是會時不時跑出來,提醒著他所謂的光鮮亮麗不過是一個骯髒的錯誤,他只是個令人唾棄的私。
他斷了和他們的聯繫,用自己曾經為了能夠念大學而辛苦積攢下來的學費開了這間房,一呆就是一個月。
而現在……
他的目光突然瞥到床頭柜上放著的小蛋糕。
他知道,他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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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學期末就到了。
沈歲寧交完最後一科的試卷後,到教室外面提起自己的書包,準備回家。
林桑在後面急匆匆地追上她,挽上她的胳膊,問:「歲寧,你暑假有什麼打算啊?有空的話一起出來玩唄。」
暑假什麼打算?
說實話,沈歲寧自己也還沒想好。
江愉上次在電話里問她要不要給她安排一場旅行,國內外都行,她還沒給她答案。其實心裡已經隱隱有答案了,只是遲遲未能做下決斷。
直到晚飯過後,徐月問她暑假什麼打算,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寺廟小住一下。
沈歲寧只略微思考了下,很快就點頭同意了。
於是,暑假的第三天,沈歲寧就收拾了行李和徐月去了北城的天寧寺。
一開始的時候,是只有她和徐月兩個人的。
誰知,還沒住上兩天,顧家老太太知道徐月來寺廟了,也跟著來了,順帶著,還將張媽也叫了上來。
顧老太太來了,徐月自然要花比較多的時間陪在她的身邊。沈歲寧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很自覺地減少了出現在她面前的頻率,每日不是在自己房間裡抄經書,就是在後院和小沙彌一起掃地。
這樣拋開俗世的一切,安穩地揮霍時間後,她發現自己的心境都比之前平和了許多。
至少……不會經常想著顧衍了。
那日山頂一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手機里,他也沒有任何動靜,大概是忙著陪女朋友,沒有時間。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頭瞬間又生起浮躁。
沈歲寧晃晃腦袋,強迫自己將顧衍驅逐出自己的腦海。
低下頭,打算繼續抄佛經,卻看見紙上赫然寫著「顧衍」兩個字。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就習慣在發呆的時候寫他的名字,一筆一畫,比寫自己的名字還順手。
她嘆了口氣,將紙團揉皺,扔進腳邊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