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晝跟他幾乎是前後腳進的蠻荒, 偶爾出去一趟也是為了跟長暘報告一下任務進展——靈脈異動引發各地天災,凡間百姓苦不堪言, 而三界靈脈的源頭在於蠻荒內上古神木曦光鎮守的靈泉。
長暘懷疑此事跟溫峫有關,所以特讓辛晝進來監視,以尋解決之法。
他倆當了十年的死對頭,住在同一屋檐下一天能吵上十八架,不過可能是因為在蠻荒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辛晝這次難得沒有擠兌他。
「就那樣。」哐當一聲用刀柄拍死青魚,辛晝擦了擦濺到臉上的水漬道,「沒了你也不會天下大亂,如今魔門,是你那個副將在主事。」
灶里的柴燒得噼啪作響,溫峫又添了一把柴,沒什麼表情。
從未想過會失手戰敗被弄來蠻荒這個鬼地方,自然也來不及給伏昭交代什麼,他其實有些擔心,按照伏明夜那個單純的個性,要是拼了命也要闖進蓬萊救自己出去怎麼辦?
不需要他瞎操心,溫峫沉著臉想,本座的事,本座自已會解決。
…
「魔門在九州內的據點已經重建完畢,前來討伐我們的仙門人的頭顱,也已經按照大人吩咐,送還給了他們的掌門。」冥綺月在階下對伏昭拱手道,「大人,如今門內上下士氣正旺,您打算什麼時候帶領我們攻上蓬萊,迎回尊上?」
伏昭背對著她,仿佛沒有聽見,低頭搓著自己的指尖,那上面還殘留著一點血跡。
剛剛才去冰窟看望過自己的另一部分,孕期過半,麟獸已經越發虛弱了。
伏昭其實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拼了命也要留下那個孩子,只是心裡有道聲音在不斷提醒他,孩子很重要,非常重要,因為承載了自己和另一個人……
什麼呢?
伏昭想不起來了。
窗外寒風凜冽,大雪不歇。
伏昭回頭對冥綺月道:「不必攻打蓬萊。」
冥綺月怔了怔:「大人?」
出入蠻荒只能憑藉特殊的傳送陣法,這陣法只有長暘與他唯一的弟子辛晝知曉,但當初長暘為了困擒溫鴞,曾在莫煙城事先畫下傳送陣。
中途發生了什麼伏昭不得而知,只知道最後溫鴞身殞,神女殉情,二人曾鬥法的地方塌入地底,如今那上面已經再起高樓,是座語笑喧闐的風月之所。
不過區區百年,陣法想必還完好無損。
碧霞籠夜,伏昭在暮晚時分降落到莫煙城外的歇腳小驛。
凡俗小城,來來往往也大都是些凡人,如今正深秋,夜風吹進來已有幾分刺骨,身著甲冑的士兵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舉碗牛飲,應當是附近駐紮的城防兵。
燈影昏黃模糊,伏昭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哎喲客官您好,打尖兒還是住店吶?天兒這麼冷,要不要來一壇燒刀子熱熱身子?」小二來得很快,態度十分熱情,伏昭點點頭,他立馬會意,「好嘞客官!燒刀子馬上到!」
片刻後烈酒上桌,隔著壇封都能聞見酒味辛辣。伏昭一手揭壇,身後風鈴忽然傳來一聲「叮鈴」輕響,又有客至了。
「客……」小二原本照例上去迎客,可剛說出一個字就卡了殼,驛站里出現了不同尋常的安靜,所有男人都轉過頭去盯著剛剛進來的客人,目不轉睛。
女人收了繪著花影合歡的油紙傘,抬頭朝店小二微微一笑:「勞煩小哥,給我上一壺清酒。」
「好、好的。」店小二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好像那神仙妃子一般,結結巴巴竟一腳栽了個踉蹌。
可他出這樣大的洋相都沒人笑話他,因為所有男人都在看著女人,就像看著一隻柔弱無害,即將落網的白兔。
女人剛剛落座,旁邊的兵痞便端著手中酒碗直接大馬金刀坐到她身邊,邪笑道:「一個人喝酒多寂寞,小娘子,不如陪哥哥一起喝?」
女人神色清冷,一言不發。
態度這般拒人千里,兵痞顯然覺得被下了面子,瞬間惱羞成怒:「軍爺我為了保護你們這些賤民天天累死累活,你竟敢不給老子面子!」他伸出粗黑大掌要強行掰過女人下巴,「你今天必須陪老子喝!」
店小二端著清酒不敢上前,其他人都在看熱鬧,女人掙扎,可明顯拗不過兵痞蠻力,臉頰被掐得通紅,隱有淚花閃爍。
下一刻鮮血飛濺,兵痞右手齊腕而斷,砸在地面,發出一聲悶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短暫寂靜後店裡傳來殺豬般的嚎叫,兵痞捂著斷手驚慌失措地退回兄弟身邊,而窗邊黑衣肅殺的男人仍在飲酒,連髮絲都沒有動一下。
「你、你你……」幾乎連想都不用想,這男人必然不會是尋常人,那群兵痞見惹不起,只能吃了這個悶虧趕緊屁滾尿流的跑了。
女人靠在窗邊看著面前斷手,胸膛不斷起伏。她臉上濺滿了鮮血,顯然被嚇壞了。
小二也被嚇得不輕,咽了咽口水看向伏昭,小心翼翼開口:「大、大大人,您您您是仙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