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儼笑道:「原來是慕容掌柜。」
他邊說邊坐到主位上,讓綠萼給自己端杯冷茶來,然後便撐著額頭不再言語。
「來人吶,將院裡的東西抬進來。」慕容掌柜見這年輕人不回應,心道跟他玩欲擒故縱,你小子還是嫩了點。
梁儼瞥了一眼那一抬珍奇,仍不說話。
慕容掌柜見狀蹙眉,這人年紀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前幾日,他們認為梁儼是幽州團練出身的土夫子,即便得了刺史青睞,也沒什麼眼界見識,山豬哪裡嚼得來細糠,便隨便備了些禮物送來,沒想到只看了一眼就拒絕了。
今日他們可是備了好東西,這小子總該要收吧。
慕容掌柜奉上禮單,笑道:「梁將軍,您來我們碧瀾島任職,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賀您新官上任,祝前程似錦,官運亨通。」
梁儼接過禮單看了一眼,輕聲道了謝,讓綠萼將東西收到庫里。
慕容掌柜見他收了禮,撫著鬍子道:「我們店鋪門上的封條,還請將軍派人撤回,不然咱們也不好做生意。」
眾人聞言,連聲附和。
「執行隊的人沒給你說清楚嗎?」梁儼接過奉上的冷茶,呷了一口緩緩說道,「你們什麼時候補交稅款就什麼時候撤封條。」
「這帳是去年的,蒲鎮將在任時可是說我交清了的,哪裡能有欠稅?」
「這幾日都忙昏了,你倒是提醒我了,上任鎮將政務不嚴,出了這麼大紕漏,我都忘了給使君大人寫摺子。」梁儼放下茶盞,笑眼盈盈,「那位蒲鎮將似乎剛升到了鎮北軍營,這會兒應該還沒到任,得趕緊讓使君大人攔下來,要是鎮北軍到時候出點紕漏,這罪過咱們可擔不起。」
慕容掌柜一驚,這小子竟還想攀扯蒲鎮將,要是擾了那位大人的官途,蒲家與慕容家只怕會傷了和氣,「老夫今年六十有一,這記性吶一日不如一日,想來是我對帳的時候出了差錯,還請將軍示下我家鋪子還差多少稅款?」
梁儼撐頭冷笑道:「上午本將派人去追欠稅,誰讓你不補交的,那帳目冗雜,我是你家帳房還是家僕,要單記得你家的稅目?」
「不敢不敢。」慕容掌柜額上冒汗,慌忙起身作揖。
眾人見這小將笑中帶著冷煞之意,連老練的慕容老掌柜都招架不住,一時不敢說話。
「綠萼,讓門房派人去官署把喬楚叫來,記得讓她帶上帳目明細。」
一頓飯的功夫,喬楚款步而來,身後還跟著兩個門房抬著一箱帳冊。
「喬主簿,諸位大掌柜不清晰欠稅明細,你來給他們說說。」
喬楚聞言一怔,先對梁儼施禮,然後才翻找帳冊準備對帳。
「且慢,你一介女流來前廳湊什麼熱鬧!」慕容掌柜對喬楚喝道,又對梁儼說道,「還請將軍喊個正經人來跟我們講帳,我們都是大男人,怎能跟一個小女子講這些大事。」
「慕容掌柜,這位娘子不是小女子,首先她是本將任命的主簿。」梁儼起身走到喬楚身側,「其次他是我軍中都虞候的夫人,正正經經的官家娘子,你乃平民白身,若真要細論品階身份,她比你大些。」
「我……」慕容掌柜被噎得說不出話。
「喬主簿,你只管講你的。」梁儼朝喬楚點了下頭。
喬楚掃了眼滿堂烏壓壓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梁儼,深吸一口氣,將每一家所欠稅款細細講出,其中有掌柜查問細碎條目,她都鎮靜自若,有條不紊翻帳回答。
聽完一番舌戰,梁儼見諸掌柜還想狡辯刁難,梁儼淡淡道:「諸位掌柜,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們吃個晚飯再繼續對?我瞧著月牙山碼頭那邊有兩家食肆不錯,今晚本將做東,請大家去樂一樂。」說罷,似笑非笑地盯著下座眾人。
其中幾人一聽月牙山碼頭面上一僵,抬頭瞥了一眼梁儼,閉上了嘴。
慕容掌柜一聽,眉頭緊鎖,說他明日會將欠稅送到官署,晚上還有酒宴要赴,請梁儼恕罪,改日會在東風樓設宴賠罪。
眾人一聽,也都以各種緣由推辭晚間飯局,說明日會送欠稅到官署,還請鎮將恕罪。
梁儼揮揮衣袖,讓他們各自去忙,改日他再設宴款待諸位掌柜。
喬楚看著那些急匆匆的背影,忍俊不禁。
「今日辛苦嫂嫂了。」
喬楚轉身看向梁儼,笑道:「將軍今日可讓那些老傢伙脫了一層皮,只怕他們回家要心疼死。」
「本來就是他們該交的,原來吃得肚撐,現在也該吐出來些。」梁儼請喬楚坐下歇息,讓綠萼上一盞好茶來。
喬楚喝了半盞茶,手指張弛數次才張口問道:「將軍,您剛才說任我為主簿,這話是戲言還是當真?」
梁儼道:「自然當真。嫂嫂聰明能幹,若論算帳,十個男人加起來都比不過你,一個主簿我都覺得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