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姑娘輕輕推了推他,顧景曈意識到自己逾越了禮數,二人畢竟還未成婚,於大街上摟摟抱抱,恐怕有損她的聲名。他鬆開了她,卻邁出半步擋在她身前,顯示出保護者的姿態。
「這是我家家主。」姜闌低聲向他介紹,躲在他身後給關植耘遞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
「在下關植耘。」關家家主抱拳行了一禮,笑道,「小曇花是我買回來的婢女,我聽說這丫頭在丞相大人這裡很值錢,想拿她來討個賞。」
顧景曈並不喜歡他的措辭,但仍舊信守承諾地問道:「你想要什麼?」
關植耘想也不想,便嬉皮笑臉地道:「良田千畝,廣廈萬間,如何?」
「好。」顧景曈沒有絲毫猶豫,「我寫個契書,將我名下所有財產與田地盡數轉讓與你。」
關植耘原本就是故意為難,沒料到他竟答應得如此痛快,不由得一怔。他在心底暗暗嘆息,無怪乎小曇花陷得如此之深,這顧景曈待她果真一片赤誠。
小曇花惡狠狠的目光已經快要凝成實質化的刀子了,關植耘毫不懷疑,他要是真敢答應下來,當晚她就能提刀來宰了他。關植耘擺了擺手,改口道:「別別別,我就是開個玩笑,我關家不缺錢。」
「這是小曇花的身契。」他掏出一張做舊的黃紙,當著顧景曈的面將它撕得粉碎,「從此以後,她就是自由身了。至於獎賞——我現在沒什麼需要的,你就先欠著我吧。」
做完這些,他的任務便算是完成了。他甩開摺扇,自顧自走得瀟灑,將那愛意痴纏的兩人遠遠地甩在身後。他得了丞相大人的許諾,往後無論朝廷與江湖勢力如何相互傾軋,他也能為關家謀得一個立足之地。世事紛紛擾擾,從來與他無關,他只想做一個局外人。
顧景曈將姜闌領到了客棧,這裡已經被官府整個包了下來。但他一直待在衙門,這也是他第一次過來。留給他的是二樓走廊最內側的天字一號房,他將這個房間讓給了姜闌,自己換到隔壁去。
「若是缺些什麼便來告訴我,我著手給你添。有什麼想吃的便囑咐廚房去做;要是廚房做得不好,就叫下人去酒樓里買。如果想出門,定要帶幾個能打的家僕……」
他事無巨細地一一囑咐,她噙著笑意認認真真地應諾。
最後,他還是問出了那個讓他提心弔膽的問題:「這七年裡,你可曾受了什麼委屈?」
「未曾。」姜闌笑著搖頭,眼眸彎成好看的月牙形,澄澈專注一如當年,裡面滿滿盛著他的倒影,「關家待下人很好,我也只負責諸如煮茶、研墨之類的小事,不做什麼重活。你看,我手上一點繭子都沒有。」
她攤開雙手給他看,果真柔軟細膩,白嫩潤澤。
她被拐賣的頭兩年,是在醉生樓度過的。醉生夢死,從名字也能看出,這是一家青樓妓館。醉生樓里的姑娘,須得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她們擁有這樣細嫩的皮膚,並非是老鴇將她們好生嬌養著,而是因為醉生樓中有一種藥膏,只要塗在身上,無論多深的疤痕、多厚的繭,都能盡數除去。
但這種藥膏塗在皮膚上,會有灼燒腐蝕般的劇痛。因而在使用時,老鴇都會往姑娘們口中塞一塊白布,以免她們痛得咬了舌頭。
她偷學到了這種藥膏的配方,在回到他身邊前,先將身上的刀傷劍繭通通抹去。她塗上藥膏,竟比她受傷時還要疼痛。她痛得近乎虛脫,汗水浸透了衣衫,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起來的一般。挨過了那一夜,她身上的痕跡都被消抹得乾乾淨淨,仿佛這些年的刀口舔血、九死一生從來不曾存在過。
「終究是寄人籬下,哪有不受苦的。」他的眸中是掩藏不住的疼惜,「都過去了,往後有我護著你。」
「好。」她抬眼望向他,發現他憔悴又疲憊。她輕輕撫上他眼下的青黑,擔憂地詢問,「景曈哥哥,你多久沒歇息了?」
「這幾日公務繁忙,睡得少了些,不礙事。」
「怎麼忙成這樣?出什麼事了嗎?」
「不過是些瑣碎的日常政務罷了。」他的小姑娘一向敏感多慮,他不想叫她擔心。
「景曈哥哥,睡一覺吧。」她拉住了他的手,晃來晃去地懇求,「我知道你是大盛的丞相,國家百姓都需要你。可我只是一介女流,沒什麼寬廣的胸襟,裝不下對天下人的仁愛,你這樣勞累我會心疼的。你就當是為了安我的心,去歇一歇吧。」
他起身欲走,她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抓緊他:「景曈哥哥,我……」
「我去隔壁睡覺。」他出言解釋,語氣頗有些無奈,「這是你的房間,我總不能歇在這裡。」
聞言,她像被燙了一般縮回手,白皙的耳朵尖染上了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