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胃口不好,吃這些清淡寡味的只怕愈發難以下咽了。」沈空青瞥了一眼顧景曈夾來的魚肉,不動聲色地將他的筷子擠開,將辣子雞放入姜闌碗中。「姜姑娘嘗嘗這個,辛辣開胃,保管能多吃半碗飯。」
顧景曈指尖一顫,魚肉從筷間滑下掉落在桌上,好似也重重砸在他心頭,濺開幾滴滾燙的湯汁,燙得他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仲明恰好走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他起身道:「我暫時失陪,一會兒便回。你們先吃,不必等我。」
他出了雅間,向前走了幾步,扶著立柱深深合眼歇了片刻,掩去眸中的惶然和疲累,仿佛竭盡全力才得以暫時逃離那滿室的狼狽。
顧景曈平復了心緒,抬步隨仲明上了樓,邁入懸著「山北笳聲」題字的雅間,謝元清已在此處候了片刻,一見他來,開門見山地問道:「顧丞相與我政見不合,向來接觸甚少。今日約我來八珍居一敘,所為何事?」
「我想與謝將軍做個交易。」顧景曈在他對面悠悠坐下,不緊不慢地理了理下袍。「我能達成謝將軍的心愿,故而想請謝將軍也賣我一個人情。」
「哦?」謝元清聞言輕笑出聲,往椅背上懶散一靠,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怎的不知我有何未竟的願望,竟需要顧丞相替我完成。」
顧景曈勾起唇角,幽深的眸子古井無波,語氣篤定得很:「我能讓南詔主動更換和親的人選,讓端惠公主出降將軍府。」
謝元清險些從椅子上摔了下來,驚異的情緒平復之後,他笑了笑,半是恍然半是輕嘆:「不愧是顧丞相,果真消息靈通,你是如何得知我對大公主……」
「春獵之時,已現端倪。」顧景曈飲了一口清茗,淡淡回答,「加之近日我受命調查摘月樓失火一事,盤問過不少親歷者與目擊者,難免有人看見什麼、聽見什麼。」
「那顧丞相打算如何說服南詔?」
「這就不是謝將軍該操心的問題了。」顧景曈睨了他一眼,「謝將軍只需告訴我,這筆交易,你做還是不做?」
謝元清略一思量,問道:「你的條件是什麼?」
「那個綠衫女子……」顧景曈的目光移向了窗外,謝元清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尋見他所指的那位姑娘。她同桌的男子殷勤地為她布菜,不知又同她說了什麼,逗得她展顏一笑。
「是你心心念念找了七年的那位?」顧景曈素來不近女色,能讓他如此上心的女子只有一個,謝元清立即便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顧景曈沒有答話,只是垂眸望著二人親密的舉止,捏著茶盞的指尖用力至泛起青白。
他這樣的反應已使得謎底昭然若揭,謝元清支起下巴思索:「你要我幫你解決掉情敵?他沒犯什麼事,直接殺掉他是違背我原則的,我可不會幹。我頂多可以把他塞進軍中,扔得遠遠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愈說愈離譜,顧景曈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因為我的緣故,阿闌惹上了點麻煩。沈老闆會武功,是我讓他留下陪在阿闌身邊,以護得她周全。」
謝元清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看看樓下的二人,又看看他,一時間訝異得很:「那位沈老闆一看就別有用心,你不怕朝夕相處之下,你的阿闌果真對他生了情愫嗎?」
顧景曈的眸中浮現痛苦掙扎之色,最終還是被他斂眸盡數壓下:「於我而言,她幸福平安比什麼都要緊。若真有那一日,我會為她準備最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地送她出閣。」
都說顧丞相冷心冷肺,人情性命皆入他局中。謝元清早已得知顧景曈有位戀慕多年的心上人,他一直以為,以這人的作風定會不擇手段強娶到手。卻沒想到這位算無遺策的顧丞相,滿心滿眼只為這女子盤算,絲毫不顧及自己。
謝遠清驚訝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似剛認識他這個人似的:「那你想要我做什麼?」
「朝堂爭鬥步步驚心,謝將軍與我既為政敵,想來有朝一日會拼個你死我活。若我事敗,還請謝將軍手下留情,全她性命。」
「我很是好奇。」謝元清微微眯起眼,眸中滿是探究之意。「顧丞相方才也說了,你我是政敵。你讓我得知了她在你心中如此重要,就不怕我利用她來威脅你嗎?」
顧景曈輕笑出聲,坦坦蕩蕩地迎上他的目光:「我這種玩弄權術之人,才愛做拿捏人軟肋這樣的卑劣勾當;謝將軍素來光明磊落,做不出這樣的事。」
「我做不出這樣的事,不代表別人做不出來。你當時可是把你家阿闌的畫像撒得滿天下都是,就不怕有人先你一步尋著了她,挾她逼迫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