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與大城的使命是不同的。
大城要得是威嚴與厚重,要的是凜然不可冒犯;小鎮則要街邊食攤、樹下黃狗,要的是清閒與自在。
這裡,很容易讓人放鬆下來。
但散過神識、在秘境內當過「偽天道」的祝無邀,則因為靈覺過強、對天命有若有若無的感知,而無法完全放鬆下來。
她手持幡旗,眼前蒙布,沿街前行。
幡鈴「叮噹」作響,幡旗下頭的木棍兒,還能充做盲杖,借著自己盲人的身份,大搖大擺讓旁人給自己讓路。
也就是唱曉鎮民風淳樸,人心向善,否則依祝無邀做派,非得挨罵不可。
她也沒想到,這「起卦者當街與旁人起衝突、怒起一卦引來路人圍觀」的套路,居然施展不開。
祝無邀轉了半天,卦沒算著,卻大致混了個眼熟。
前方就是城管府了,她神識探進去,並沒有發現李城管的蹤跡,只有幾個文書、領事在照常做事。
她在心中記下了幾人模樣。
傍晚。
城管府中的眾人下了值。
蘇霄正在急匆匆往家裡趕,早在今天出門前,她便吩咐了家中小廝,記得去墨痕書坊、搶最新一期的滄浪文集。
再給她準備些清爽的果飲和菜食,就等著下值後回家看話本兒。
懷著這樣的期待,走路急了些。
正好撞到了來碰瓷的祝無邀。
「哐啷」一聲,幡旗倒落在地。
蘇霄還沒看清人、先開口賠了個不是,等到抬頭看清了人後,發現自己撞到的這位姑娘、居然還是個盲人!
如今正用手摸著地面,似乎有些急切地想要找回幡旗。
蘇霄連忙彎腰,幫忙撿起幡旗,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幡旗上的文字,她頗有些歉意地扶起這位姑娘,說道:
「這位神算子姑娘,幡旗在這裡。
「不小心撞到你,實在過意不去,可有傷到何處?」
祝無邀自然搖頭,說道:
「我未曾傷到哪裡,你願意讓我為你起一卦嗎?」
她指了指手裡的幡旗,繼續說道:「只需要一文錢。」
果不其然,蘇霄難以拒絕。
祝無邀早就瞄準她了。
這個名為蘇霄的人,會對給府內送午食的小廝道謝,工作也頗為認真,看著就是個謙和良善之人。
拿出準備好的炭條和宣紙遞過去。
蘇霄低頭看著手中物件,又抬頭看了看目盲的「神算子」,有些茫然地問道:
「測字?」
「正是。」
蘇霄欲言又止。
她雖然已經想到了,這個神算子可能是招搖撞騙的,可盲人測字,這是在忽悠傻子吧……
就算是裝的盲人,這纏了兩層的黑色布條,也看不清啊。
但想到只有一文錢,又看到此人身殘志堅的樣子,蘇霄說服了自己——比起那些街邊兒乞討的,至少這個神算子,是在靠自己的騙術來……騙錢。
雖然不好直言,但她拿著紙筆,猶豫半晌後,還是在紙上寫下了個「信」字。
然後,將手裡的紙筆遞還給目盲的姑娘。
祝無邀笑了笑,說道:
「信?確實,人無信不立。」
這回,詫異的就換成蘇霄了。
未等蘇霄發問,祝無邀率先說道:
「言必由衷,人有屈伸、隱發之變,此字從伸,可直抒胸臆而無患。」
言罷,將手中寫了「信」字的宣紙摺疊幾次,遞到了蘇霄手中,攤開手掌,說道:
「給錢吧。」
蘇霄被忽悠地一愣一愣的。
她摸向腰間錢袋,更是愣在原地,她的錢袋……她的錢袋不見了!
腰間的繫繩,斷處整齊,顯然是被人用刀割斷的。
想起來剛剛在人群里擠來擠去,蘇霄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好歹是此地管事之一,唱曉鎮也可以說是在她治下。
她居然在這裡被偷了錢袋!
「這位神算子,我的錢袋被偷了,這一文錢……可否明日再付?
「或者你同我回家,我在家取了錢還你。」
祝無邀搖了搖頭,說道:
「我是盲人,不方便每天出門,下次再過來還指不定是什麼時候;如今天色已晚,我也不好同你來回。
「不若你將住處告訴我,哪天我出門了,再去尋你。」
蘇霄不疑有它。
因為這個神算子,似乎有些神異,被蒙住眼睛能認字、卻看不清旁物,若是別有用心,何必大費周章。
若只是江湖把戲,她家護院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況,若是想給她做局,總得先查查自己身份,總不會有騙子蠢到、來搞能見到城主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