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師兄多慮了,你頗通文典、手不釋卷,若詩詞之中暗藏深意,也只會是你先悟出來。」
沈安之的目光落在宣紙之上,並未察覺到有什麼奇異之處,他略一思索,笑問道:
「莫非與你用林中石、來擺布眾生因緣際會的方式一樣,在這宣紙之中,難道暗藏著你用紫氣賒因果的「小技」?」
除非紫氣直面相會,否則,以此來做手腳,即便是卦修也難以察覺到。
他取過另一篇——
「瓜田不納履,李下莫正冠。」
「又或者,在這些詩句之中,有一脈貫之的道理在,祝師妹想要悄無聲息影響她的觀念?」
晚風吹過,落葉簌簌作響,與宣紙抖動的聲音摻雜在一起。
不知是落葉在動,還是墨字在動。
若想瞞過修士,便不能動用靈力;若想瞞過卦修,則要潤物無聲、以待來日厚積薄發。
沈安之,他從未握過劍。
第518章 也挺好……
第二日,明燭照常去鎮上書院。
因那日善緣,再加上明燭天資聰穎,崔先生見獵心喜,允她拜師、不收束脩。
明燭的母親怕女兒在學院中被嘲笑,那年冬,用冬衣錢換了臘肉,要明燭交給崔先生。
然而貧富的差距,並不是一掛臘肉能夠抹平的,吃穿用度,哪項都能看出來明燭家貧,該看不起她的人、依然瞧不上她。
節衣縮食買來的臘肉,沒有換來尊嚴,反倒加深了家中的貧苦。
明燭很快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因此,也早早學會了報喜不報憂。
如今她靠抄書、幫人寫信等雜活,也能賺來些錢,即便因為「摳搜窮酸」受人嘲笑,她也不會為了爭面子、向家裡要錢。
那串臘肉早就讓她明白過來,尊嚴投資是個無底洞。
窮人玩不起。
好在崔先生對她頗為看重,手底下有什麼事、都會叫明燭去做,也能得來些進項。
「你未來能不能做成書吏,不在於學識如何,在於一城之主如何。
「像唱曉鎮上面的李城管,她有意給貧家學子晉升渠道,所以才會開考選拔,咱們那位蘇大人、蘇霄,才能夠躋身仕途。
「若是換成旁人當成管,說不定隨緣指派、亦或看誰家孝敬的多,又或者手底下早就有勢力、直接帶來上任用。
「即便為了應付摘星樓,開考選拔人才,次數與官位也極少,也許千百人爭的、只是那兩三個位置。」
崔先生搖了搖頭,只餘一聲嘆息。
若不想依附於修士,凡人能夠改命的機會不多。
明燭垂下頭,她知道自己能夠識字、已是僥倖,未來能夠憑藉學識、稍微活得體面些,但如果想再上一步,難如登天。
「但是——」
崔先生合起摺扇,扇柄抵在桌面上的那張宣紙上,話鋒一轉說道:
「你比我學院中的學子們,更有機會改換階層,這位吳姑娘,是你的機遇。」
扇柄抵住的那張宣紙上,寫了句詩——
「我今垂翅附冥鴻,它日不羞蛇作龍。」
這是昨日明燭拜訪祝無邀時,很喜歡的一句詩,祝無邀見她喜歡、便贈給了她。
這不今天,便拿到了學堂里。
也許是小時候的嚮往,長久以來的關注,重逢時驚覺才高,明燭心中因吳姐姐的才華而有與榮焉。
聽到崔先生提到吳姐姐,明燭眼睛亮了亮,她點頭說道:
「吳姐姐詩寫得極好,能夠與她學寫詩,是我的機遇,我一定同她好好學作詩。」
崔先生想說的話噎了一下。
她想說的是——觀此人書法,有凜然之象,必不是唱曉鎮中流傳的奸佞小人,李城管和她的關係,必然比想像中更為深切……
她想說的是,這位吳姑娘怕不是個隱世高人,也許和李城管、蘇霄等人相交甚篤。
她想讓明燭多往吳姑娘那裡跑一跑,說不定哪天,正好撞上李諺李城管、蘇霄蘇大人,能夠混個眼熟,還不顯突兀,簡直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良機!
之前,崔先生沒有這個想法。
因為她摸不清吳姑娘為人如何。
若真像唱曉鎮傳聞中說的那樣,為了在牢獄中脫身而進讒言,她豈能為了讓明燭有更好的前程、將人推到惡人身旁?
現在,看了這句詩,聽到明燭背的那幾句。
當真是才高之人。
但最讓崔先生留意的,其實是這手書法,將騰蛇化龍的志氣與傲意揮於紙上,即便是不識字的人,也能在錯落灑脫的墨字中,察覺到疏朗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