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在軍中時間長了,他最煩這些繁文縟節,連腰間的玉帶都是極其簡單的樣式,其餘便沒有多餘的配飾了。
寧沉正襟危坐,前幾日手上的傷結了厚厚的痂,這幾日要掉不掉的,閒下來就總忍不住要往上頭摳。
尤其現在實在緊張,手上就更是控制不住。
這結痂還沒長好就被摳破,寧沉疼得「嘶」一聲,眼睛垂下去看自己手心。
被摳破的痂已經出了血,看這狀況是又要重新再等它長好。
寧沉摸出帕子,輕輕在手心按了按,餘光見到謝攸視線似乎落在他手心處,他緊張地將手一縮,猶豫地抬眼去看謝攸。
謝攸視線不避,目光落在他手心,看著他拿帕子擦了血,他眸子太黑了,以至於寧沉看不清楚他是什麼情緒。
手心叫著疼,寧沉攥著手,心想謝攸可能會問他,於是張了張口想說話,話沒說出口,謝攸已經移開了視線。
手裡的帕子倏地一松,落在了地上,寧沉默不作聲地撿起,將帕子塞進懷裡,沒再摳手。
馬車停在宮外,餘下只能步行。
深紅宮牆映著長道,紅牆上掛著長燈,只是如今還是白日沒點亮,寧沉一步一塊石磚,亦步亦趨地跟著謝攸。
今日宮裡大臣多,走過宮道時,時不時會有一些大臣叫住謝攸,然後寒暄幾句。
寧沉站在他身旁說不上話,只偶爾聽得別人叫他謝夫人。
他下意識去看謝攸的反應,怕謝攸聽了這稱呼不悅,但謝攸的表情無懈可擊,完全看不出別的情緒。
這宮道實在是長,走到一半,遠遠便聽見一個人喊:「謝小侯爺。」
謝攸沒回頭,倒是寧沉先回頭。
他記得這人,之前來過府上,還誇了他。
兩人停下步子,後頭的人跑了幾步追上他們和謝攸並排,他朝寧沉看了一眼,笑著夸道:「有月余沒見了,謝夫人越發俊俏了。」
寧沉朝他點頭,勾了勾唇角,聽見謝攸說:「別貧嘴。」
趙越住了口,朝寧沉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抬手搗了搗謝攸,嘆道:「你回京這麼些天,竟也不來尋我,聽說你遇了刺,我可是十分擔心。」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里滿是熟稔,寧沉倒是插不上話了。
他垂著眸跟著謝攸,恍惚間聽見有人叫他。
剛一抬眼,看見趙越朝他挑眉,趙越笑道:「謝夫人有些心不在焉,我方才問你,去永州路上,你家侯爺可有欺負你?」
寧沉愣了愣,抬眼去瞧謝攸,謝攸直視前方,只說:「不必理他。」
「哦。」寧沉又垂下頭,他心想謝攸若是偏好龍陽,當初是不是應該娶了趙越。
他們門當戶對,又有的情誼在,怎麼看也比寧沉合適。
總不會像謝攸和寧沉,兩人即便成了婚,也說不出半句體己話。
越是這麼想心就越亂,竟然平地絆了一下,謝攸伸手攬了他,眉頭微蹙道:「看路。」
那兩人又說了什麼話,寧沉已經聽不清了,他注視著腳下,一步一頓,落後了謝攸半步。
他個子比謝攸矮了些,走在後頭像是他的跟班。
宮宴在麟樂殿正殿,兩邊房瓦上佇著龍首獅頭,殿內主體是大紅色,牌匾呈金,柱上紋路刻了珍奇異獸,雕樑畫棟皆是精緻宏偉。
到了殿內,趙越倒不跟著了,他的位置剛好在對面,落座後,他朝寧沉揮手眨了眨眼。
寧沉低著頭沒注意,方才他見著了父親,遙遙一見,父親朝他吹鬍子瞪眼,一副他是不孝子的模樣。
他不想理寧沉,寧沉也不想理他。
不知過了多久,聖上來了,他落座後朝下首一掃,掃見謝攸和他身旁的寧沉,笑道:「我還未見過寧卿的兒子,過來朕看看。」
寧沉心一慌,從來沒想過竟然還有他的事,他下意識去求助謝攸,以前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謝攸了,那可是聖上,他不敢去。
謝攸轉頭,輕聲道:「去吧。」
寧沉急壞了,聽了聖上的令又不敢推遲,咬著牙上前。
意料之外的是,聖上很溫和,他看著寧沉,滿意地點頭道:「攸兒娶了你,朕很放心。」
寧沉也不記得聽了什麼,稀里糊塗地聽了一通夸就回來了,桌上的美味珍饈也吃不下了,直坐著發呆。
後來實在坐不住,只覺得後背都挺得發麻,他低聲對謝攸道:「我想出去透透氣。」
謝攸抬眸,點了頭,指了個人跟著他便讓他出去了。
寧沉不敢走遠,只走到後頭的小花園,坐在那石墩上便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