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如驚天巨雷般轟地衝進薩岱霍斯的耳朵里,在平地炸開一道深壑,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第26章 議閣
寂靜的房間裡,只亮著一盞小燈,在窗外漆黑夜空的映襯下,顯得明明滅滅、影影綽綽。
薩岱霍斯看著凌洲連平時耀眼的金髮都蔫巴巴地塌了下去的腦袋,內心酸澀與清甜交織並行,混雜在一起升到心尖,只覺五味雜陳。
他伸手輕輕抬起凌洲的腦袋,拇指珍視地颳了刮他紅得醉人的眼尾,傾身湊到凌洲耳邊,呢喃道:「你是我此生摯愛。」
凌洲聽得腦袋發懵,醉意與低語纏纏繞繞,交纏著一併衝上了纖細神經,擾得神經晃蕩不止,紛亂錯雜。
他愣愣地看著薩岱霍斯,淺眸里燈光細細碎碎,刺得人頭腦發暈,呼吸相近,凜冽氣息撲面而來——
「咚——」
凌洲終究抵抗不住高濃度酒精的侵襲,丟盔卸甲般徹底醉倒,一頭栽在了薩岱霍斯肩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薩岱霍斯「……」
他抿了抿唇,抬手接住凌洲,本想狠狠按住他的頭揉按一下,手伸上去,卻終歸還是不忍心,薄唇里泄出一聲長嘆,無奈地將心裡的熱意勉強按在了心底,輕輕拍了拍凌洲的頭,低聲道:「睡吧。」
他垂下眸子,抱著凌洲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隨後把人放到床上安頓好,再轉身出門拿了一盒解酒藥粉,倒進檀爐里點上,放到凌洲床頭。
他站在床邊,彎腰摸了摸凌洲的一側臉,勾唇笑了笑。
關上燈,放輕腳步走出去,再輕輕掩上了門。
門關上後,腳步聲漸行漸遠,屋內一片昏暗,只余幾縷月光悄悄探進。
床上剛剛還醉倒的人睜開了眼,撐著床沿坐了起來。
凌洲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醉意熏熏的淺眸在此刻透出了幾分清明。
他扭頭看向床頭燃著的藥粉,靜靜地垂下了眸子。
半晌,凌洲伸手拿出了脖頸間掛著的水晶,死死握在手裡,分明的稜角颳得手生疼,他卻渾然不覺。
爸,我該怎麼辦?
凌洲得手越握越緊,水晶的稜角深深地陷進肉里。
他真的想留下來,可這裡……終究,不是他的世界,他始終,是要……回家的啊。
只怪酒精誤人,他怎麼就,問出來了?怎麼就……
凌洲內心痛苦不堪,他死死地閉上了眼。
爸,我可以……不回去嗎?
薩岱霍斯的低語仍在耳邊迴蕩,凌洲只敢在心裡默默應答。
你也是啊,我早就,愛上你了。
……
第二天,凌洲在震天響的奪命鬧鐘中艱難爬起來。
他坐在床上放空一分鐘,勉強將瞌睡蟲從大腦中趕出去,起身進浴室洗了個澡,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他穿上前幾天送過來的議服,套上銀白靴子,慢條斯理地戴上了可攜式光腦,淡定自若地走出了房門。
然後,他喵在二樓樓梯處,作賊似的掃視了一圈一樓大廳。
沒人,上將已經去軍部了。
凌洲登時鬆了一口氣,放鬆地走出家門,抬步踏上了飛行器。
……
議閣是曼斯勒安除蟲皇外最重要的政治機構,自先親王戰死後,裡面幾乎全部由雄蟲把持,零星幾個亞雌處在邊緣地位。
而議閣的核心,則是由十位成員組成,稱為「內庭」。
現如今的內庭,大皇子二皇子各占其一;除戰神世家斯林洛亞外的其他三大家族族長各占其一;剩下的五個位置全部都是蘭茲家族的。
因此,可以說,蘭茲家掌握了大半政權。
凌洲下了飛行器,仰頭望著面前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樓,琉璃窗戶在陽光的照耀下彩光四溢。
凌洲眯了眯眼,只覺眼睛都快被閃花了。
他當即決定不再在外面逗留,抬步就要朝大樓內走去——
「二殿下。」
凌洲聞聲身形一頓,旋即轉身向後看去。
只見亞維穿著一身與他一樣的白色鑲銀邊議服,微笑地……疑似微笑地站在他身後。
凌洲:「……」
怎麼說呢,一看到亞維,腦子裡就不合時宜……非常合時宜地蹦出了昨晚拜堂……結拜的那一樁樁一幕幕。
凌洲真心覺得,酒醉失憶是一個多麼棒的技能啊!
可恨他沒有。
這麼想著,凌洲抬手整了整穿得十分整齊的衣服,淡定地扯出一抹微笑:「閣下。」
亞維顯然也沒有失憶,此時他正綠著一張臉,用盡一生的涵養與臉皮笑道:「好久不見啊,殿下。」
凌洲瞬間懂了:「是啊,好久都沒見了啊,閣下。」但他絲毫沒有放過這隻黑心蟲的意思,秉持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精神,微笑道:「你看,都生疏了,昨晚還叫我好兄弟呢。」
亞維嘴角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隻缺殼蟲:「呵,說的像殿下昨晚沒有跟我拜……結拜一樣。」
凌洲:「那不是您硬拉著我去的嗎?」他一臉委屈,「我敢躲嗎?」
亞維冷笑:「呵,是誰點了一張桌子都裝不下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