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哼哼唧唧，更來精神了，「對了，這次回來還沒來得及問外婆身體怎麼樣了？你這幾天都和我黏在一起沒有去看外婆，她會不會生氣呀？」
「嗯，明天去。」
林嘉看他樣子確實困，收斂了話頭，乖乖縮進他懷中。
第71章
陪你到最後
夏日的太陽雨, 安靜溫和。沒有狂風驟冷，沒有陰雲滿布，只是細細密密地下個不停。
林嘉很喜歡這樣的天氣, 濕漉漉的讓人舒心。
昨晚陸禾說今天一早去看外婆, 天還沒亮林嘉就睜眼精心收拾打扮，挑了最好的衣裙換上。吃過早飯匆匆拉著陸禾在樓下精品水果店挑了最好看的兩個果籃, 又買了一大束鮮花。等車時, 聞到街邊晨起烙糕點的店鋪陣陣奶香，又精挑細選了好些盒現做糕點。
兩人四手拎得滿滿才出發。
車是陸禾叫的，目的地林嘉並不知情，一開始以為是去醫院, 但眼看著路線越走越偏，逐漸從城市中心脫離，心上湧起不好的預感，話頭也慢慢沉了下去。
「我們……是去看外婆麼？」她靠在陸禾肩上, 話語多少失了幾分底氣。
「嗯。」陸禾半握著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摸娑著安撫。
剛上車的時兩人一副熱戀小情侶模樣，黏在在一起路過的地方都是回憶, 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現在相互依偎，卻一言不發。
計程車司機忍不住從後視鏡窺探, 電視劇看多了，生怕這兩人在雨天出城悄無聲息幹壞事。
當計程車行駛上盤旋山路時，林嘉已經猜到了。
這條路唯一通往的地方是墓地。
窗外的雨依舊淅淅瀝瀝, 可她卻越看越煩燥。這破雨怎麼下個不停！淋濕了沒帶傘的人怎麼辦？這麼濕的地踩一腳泥怎麼辦？這麼滑的青石摔倒怎麼辦！
「我真的很討厭下雨。」林嘉沒由來的一句話，聲音染上哽咽、眼眶紅紅的。
陸禾抬手摸她的頭髮, 將她更緊地攬入懷中，低聲道：「我也是。」
「外婆離開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 大到看不清回家的路。」
從秦蓮離世的那一刻起，陸禾就已經沒有家了。他的世界早已空空蕩蕩。
林嘉聽到離開兩個字，徹底慌了神，當下打斷陸禾的話道：「我們改天再來看外婆好不好？」早上才熨平的裙擺她攥的皺皺巴巴，欲出不出的淚噙在眼眶，擠的眼尾發紅。
陸禾知她一時間接受不了，順著她的意思剛要點頭，就聽林嘉兀自道：「可外婆等了我很久……」
是啊，整整一年的時間。
林嘉看著陸禾，他神色平靜，一切都雲淡風輕的過去了。她不知道陸禾這一年是怎麼過來的，也不敢聽他的故事。
那個瞬間，她心疼、懊悔、自責。為什麼偏偏言珞在那個時候犯病？為什麼偏偏他們在那個時候誤會吵架。
陸禾抬手覆在她眼上，淚水浸濕掌心灼熱苦澀。
「我沒事的。」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咽下了所有的苦痛。
車還是開到了墓園。
陸禾一手撐傘，一手牽著林嘉。熟悉地走到秦蓮墓前，大理石碑掛著雨珠，地上擺著新鮮水果和鮮花。
林嘉蹲下身把鮮花、水果、糕點一一擺好，用罩衫衣袖一點點擦掉石碑上的雨水，雨下不斷，她便耐心地擦了一遍又一遍，半截衣袖被浸透。
陸禾在她身側為她撐傘，半邊臂膀被雨澆透也渾然不覺。
「外婆，對不起。我來晚了。」染了委屈的哭腔輕輕響起，她身形往前一晃，跪在濕透的青石小路上，石板間縫隙鉻的膝蓋生疼。
陸禾微微蹙眉，神色間滿是心疼，他屈膝，陪她一起跪。
這是林嘉第一次給長輩下跪磕頭，懺悔遺憾遍布心間。
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漸停，遮擋視線的雨傘移開，轉而肩上一沉，陸禾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林嘉肩上。
林嘉跪的身體僵硬，微微側身看他，聲音沙啞生澀，「我想單獨和外婆說幾句話。」
「嗯，我在那邊等你。」陸禾摸了摸她的頭，起身給她留出空間。
灼熱日光下，少年穿著簡單白T，手裡拎著傘。面向陽光，身板筆直立於小路一側，竟比背後松柏更多了那股野蠻生長的韌勁兒。
林嘉望著那道背影出神，許久，唇邊揚起笑意。
她和秦蓮說了很多話，那些不能告訴陸禾的，無法輕易說出口的秘密，她都講給秦蓮聽。
綿長的太陽雨過後，是萬里晴空，蒼穹末端那道彩虹若隱若現，像上帝給世間偌大的笑臉。
林嘉擦掉墓碑上最後一抹水漬，含笑低語：「外婆，謝謝你…」
謝謝你，把這麼好的陸禾帶回海寧，讓他有了活下去的念頭，讓我們相遇相知相愛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