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完,沈持起身長揖一禮:「先生的教誨學生謹記在心。」當官,當大官。
孟度自嘲了下:「你小小年紀已是朝廷從六品官了,而我蹉跎半生不過一教書先生,有什麼資格對你說這樣的話,你當耳旁風得了。」
「夫子最好了,」沈持去拉他的袖子,猶如他當年入學時常常頑皮去抱孟度的大腿那般:「我最喜歡聽夫子說話了。」
「狀元郎去了一趟京城,」孟度笑笑:「回來嘴都抹了蜜,果然還是京城好啊。」
說著他大笑起來。
沈持:「夫子就別笑話我了。」
孟家只有一老僕,看起來快七十歲了,也不做什麼活兒,他到來時候連倒茶都是自己動手。
沈持心想:算著孟夫子今年四多歲的人了,怎麼連個家也不成。
當日辭別孟度,從孟家出來的時候老僕人追出來:「狀元郎啊……」
有話對沈持說。
「公子他這輩子約摸就一個人了,」老僕人說道:「老僕我來日無多,日後請沈大人多加照拂公子。」
沈持問道:「夫子為何沒成親?」
「唉,」老僕人嘆了口氣:「沈大人有所不知,當年老爺在世的時候給公子訂過親,後來老爺罷了官回鄉孟家門第衰落,人家不肯再認這門親事,公子心灰意冷,之後再沒動過娶親的念頭。」
家學淵源瀚墨留香的孟家,就這樣無後了啊。
第94章
沈持從孟家的那條胡同出來, 迎面冷不丁撲來兩條影子……哦,是兩個熟人在胡同口蹲他,江載雪和裴惟。
他駐足隔著一段距離對二人笑道:「江兄, 裴兄。」
江載雪和裴惟跑過來,一左一右湊近了細細打量他:「嘿嘿, 新科狀元郎,沈修撰, 沈大人……」
沈持左右開弓把二人推遠一點兒:「岑兄呢?你倆怎麼知道我來孟夫子家了?」
「岑兄他在閉門讀書,」江載雪說道:「兩耳不聞窗外事, 我們許久沒見過他了。」
他總覺岑稚得有一股近乎要復仇的勤奮。雖然他知道岑稚是土生土長的祿縣人, 家境平淡, 並沒有什麼仇家。
不過誓要考取功名罷了。
沈持:「……」看來他這次回鄉省親也未必能看到岑稚了。
「我們去沒玉村找你,」裴惟說道:「沈夫人說你到書院去了, 我們又去書院找你, 趙秀才說你來孟夫子家了。」他們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沈持,算著時辰他該祭完祖了, 立馬去了沒玉村沈家。
哪知和沈持走岔了。
沈持點點頭:「聽說孟夫子病了, 我來看看他。」
裴惟擔憂地問:「夫子怎樣?」
沈持:「還好, 受了些小風寒。」
「那還好,」江載雪問他:「你此番幾日回京?」春闈登科後,朝廷給新科進士一個月的時間回鄉省親,而後該到哪兒任官到哪裡去, 但這包括了在路上的時間, 這麼一算, 沈持在家中停留不了幾日。
沈持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以翰林院修撰的官職到工部去觀政,如今有個西南黔州府礦物之事……」
他還未說完,江載雪就訝道:「你一個狀元及第的翰林去工部觀政?」
沒聽錯吧。
在他對官場有限的認知里, 當朝進士及第點了翰林的新貴們是不會考慮工部的,連眼神都不會分一個。
裴惟也用質疑的眼神看著他。
沈持不欲就此事多說:「待會兒路過書院我想順路去看看周夫子他們,一塊兒嗎?」
「走吧,」江載雪一邊走一邊追著他問:「歸玉,你真……的要去工部啊?」
沈持僅以一笑回應他。
他們到了書院,進門看見兩個八歲上下的半大孩子不知因什麼事起了爭執,在這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的歲數,誰也不讓誰,動手推搡起來……
沈持笑道:「我們那會兒也是這樣過來,這一晃都九年過去了。」
正憶往昔呢,周漁周夫子一路小跑過來,對著兩個揮動小胖手打架的蒙童喝斥道:「不許在書院裡打架,許青上,谷霄去把《學規教條》抄二十遍。」
兩個蒙童聽見夫子來了,撒開對方便跑,一人跑得連鞋子都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