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歡的腳步緩了緩,他莫名抬頭看看月光似乎更能照亮也在同時照著他前方的路。
他說:「不用了,爸。我已經到家了,明天我在去你家。」
趙民又緩了幾秒,「哎,哎,好。」
掛了電話,趙歡快步走過一間間破敗的平房。這幾年,大家的生活越來越好,住在這裡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有的人是搬家了,有的人卻是去世了。
而趙歡終於停在了一間房子前。
——房子裡寂靜無聲,一看就是很久沒人居住了,房子門前的環形鐵鎖,也落了一層厚厚的灰。
在母親去世後同年,爺爺也因為一場急性的病症在病房裡去世了。
一年裡,接連著親人的死亡,給奶奶帶來的打擊是極大的,趙歡看在眼裡,很是心疼。
接著便是一年春後,父親趙民提出要接他和奶奶去他們的樓房裡住。
奶奶第一件事情不是自己的意願,而是問趙歡的想法。
趙歡問奶奶:「去了之後,奶奶你是不是要一起洗他們的衣服?」
「要一起做四個人的飯?」
「打掃四個人住的房子?」
「如果是這樣,我寧願,在這裡,和你一起洗衣服,一起做飯,一起打掃屋子。」
——於是,趙民始終沒有找回那個曾經被他拋棄的長子。
趙歡用鑰匙打開很久沒住人的房子。
一間帶著一個小小院子的,有著兩個小小房間的平房屋子。
趙歡推開門,鼻子下就開始飄散出一股子塵埃的氣味,又混合了一些趙歡熟悉的氣息。
院子裡,奶奶親手做的掃把還擺在原來的角落,奶奶每次收拾完,都會物歸原處。
而掃把擺放的模樣,就好像奶奶還健在一樣。
奶奶死在了趙歡大一的那年。
她是在上街買菜的路上,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了一跤,就死了。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跟頭,奶奶在病房裡住了一個星期之後,再也沒有醒過來。
奶奶的葬禮上,他見到了沒上高中而正在護理學校讀書的趙愉。
趙愉還沒長到他這麼高,面上得和他卻有幾分相似,就是他的那雙眼睛更像父親一些,帶了一些柔軟。
他走到了趙歡的身邊,出聲和他說話:「趙歡,節哀。」
他回:「嗯。謝謝。」
趙歡和趙愉的路也是兩條沒有交織的線條。
血緣的關係並不能他們相互吸引,反而越推越遠。
從小,年紀第一的趙歡是別人家的孩子。而受著父母偏愛的趙愉也是別人家的孩子。
在趙歡的記憶長河中,趙愉和他說話的次數用手指就能數得過來。
而那句「節哀」就是趙愉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奶奶去世後,趙歡就很少回南菱了。
他缺失了經紀來源,奶奶留下的錢並不多,他後續的求學路還需要一大筆的資金,於是他只能一邊讀書,一邊勤工儉學。
偶爾一次,錢不夠吃飯的時候,他都沒有張口問趙民要過。
而趙民和他的聯繫,只存在於電話中。趙民會一年給他打個一次兩次的電話,詢問一些生活上瑣碎的事情。
趙歡不忙的時候就接,忙的時候,就直接掛斷。
所以,趙愉死了的消息,他是隔了半年之久,才知道的。
在實驗室完成了項目作業後的夏天,他接起了趙民打進來的電話。簡單幾句溝通後,欲言又止的趙民磕磕絆絆的說出了,趙愉去世的消息。
而又少見的,趙民問起了,趙歡錢夠不夠用。
趙民那時在電話里說,「歡歡,你別和爸爸客氣。我有錢了,那個姑娘家裡有錢,賠了我們一點錢,應該夠我們父子兩個下半輩子生活了。所以,你只管開口......」
趙歡急不可耐的打斷:「誰?哪個姑娘?」
「那個啊。」趙民的聲音莫名的小了些,「叫陳舒月的那個。」
趙民又說,「她家不是開公司的嘛,有錢。給了我挺多的。所以,歡歡,我們有錢了。你現在不是在讀研究生,以後肯定還有要用錢的地方,你開口問我要就行。」
趙歡愣了愣,半晌之久,才問:quot給了多少?quot
「一百萬。」
趙歡的身子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那時候,趙歡還住在好第坊小房間裡。
接電話的上一秒他還在糾結著要不要為了省錢而關掉空調。
而這一刻,他聽著「陳舒月」的名字,看著他和陳舒月之間除了無法逾越銀河外,又多一個「一百萬」。
一百萬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