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慶安城估計已經瘟疫橫行。進,前面攔著寧毓承,寧氏一族,除非從他們的屍首上踏過去。
關先生一時也沒了主意,焦急地直捋鬍鬚,一個不察,鬍鬚被他拔下了好幾根,痛得他呲牙裂嘴叫出聲。
李為善怒目而視,道:「你作甚!」
關先生勉強擠出絲笑,連聲賠著小意,踟躇著道:「縣尊,你看......眼下......」
李為善呼吸加重,陰惻惻道:「瘟疫藥石無醫,只有死路一條!」
關先生微張著嘴,後背直發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聽李為善的意思,他要不管不顧硬闖了!
「李縣令,回慶安,你不一定會死。但是,你想走,除非你從我的屍首上踏過。我死了,保管你會死,你李氏闔家全族都會跟著倒大霉!」
寧毓承聲音不算大,吐字清晰,不止李為善,後面車上李氏家眷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是大齊的官,我早就提醒過你與梁津河,你們卻不當做一回事。現在出了事,你沒良心,屍首橫行對你來說,只要死的不是你,你就不放在心上。這世上並沒有因果報應,也沒有天理。」
寧毓承緩緩走了上前,就那麼隨意灑脫站在車邊,眼神冰冷看著李為善。
「你敢走,你們也絕活不了,就是沒有寧氏,又豈止有千千萬萬的仁人志士,他們有血有肉,有良心,他們就是天理!」
李為善不禁想到了陳家壩,那些憤恨盯著他與梁津河的目光。這些泥腿子恨他們,卻將寧毓承當做救命恩人。
寧毓承所言非虛,要是他出了事,活下來的陳家壩與余家村,還有響水村,得寧氏恩惠的成千上萬,他們會替寧毓承報仇雪恨!
他要面對的,並非寧毓承,寧氏,而是千千萬萬的人!
梁津河根本不會管,甚至他都自身難保。
要是他因此而喪命,朝廷根本不會管,為了平息民怨,非但不追究,還會給他安上一堆罪名,他的父母妻兒,皆會被牽連。
李為善看得明白,關先生也一樣看得明白,他咽了口口水,斟酌著小聲道:「縣尊......」
「你打算要我如何做?」李為善打斷了關先生,忍著怒氣,質問車外的寧毓承。
寧毓承可以有別的方式來勸說李為善,最後用了最直接的威脅。
李為善這種官員並不鮮見,從古到今皆是。他該死,但他不會死,甚至還會好好活著,享受著榮華富貴。
有人的命低賤如螻蟻,螻蟻死了,翻遍史書,匆匆一筆帶過。古今只看到王侯將相,殊不知,稱王拜相背後的累累白骨。
寧毓承可以享受著世家公子的富貴榮華,他的人生軌跡,其實從出生時就已經註定。
自小金尊玉貴長大,讀書,考科舉,出仕為官。科舉不易,對他卻不難,並非因為他聰慧,而是因為他的家族,早就給他鋪了一條金光大道。
長大後出仕為官,靠著姻親親朋以及朋黨,仕途平坦,一路青雲,封妻萌子。
要是在任上做幾件善事,找來鄉紳們捐點錢財,修路,修坐橋。去田間地頭走一走,關心憂心一下百姓,已經足夠在史書上記一筆,足以稱得上有為清正的官員。
但是寧毓承做不到,他見過了真正的自由繁華,他也在不時提醒自己,別忘了自己的來路。
他是人,李為善他們不是,他們信奉的是叢林法則。後世亦有不少人這般以為,有人就該凌駕於普通人上,見到權貴不由自主崇拜,人站著,膝蓋卻跪了下去,自認為奴。
寧毓承以為,社會在不斷進步,他們未曾得到進化,這是他們的悲哀。
「回慶安,回去!」寧毓承簡明扼要下令,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李為善嘴唇翕動,半晌後他嘶聲叫了起來:「回去,回去有甚用,瘟疫無藥可醫!要是不封掉縣城,他們跑了出來,大家都得死!你寧氏,難道要看到哀鴻遍野才滿意!」
「他們本不該死!是你蠢不可及,卻貪功冒進,媚上欺下造成的惡果!」
寧毓承極少此般盛怒,他深吸一口氣,穩了穩神,不耐煩地道:「縣城首先要人安撫,不能缺糧缺鹽卻糖,還需要大量的柴禾。屍首要趕緊燒掉,深埋,保證他們的飲水潔淨,輕症重症分開!」
他再看向關先生,「關先生,你去府城,我這裡有份冊子,你拿去找梁津河,讓他照著這個辦。還有,你讓梁津河給你鹽,飴糖,糧食,乾淨的布料,衣衫。要快,要是她不給,你跟他說,梁氏會倒大霉,他的私宅院牆,絕對擋不住想要活命百姓的熊熊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