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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高官終究是少,更多的還是小官,微末品階,俸祿低微。

「以地方稅收制度,按比例撥給官員。」

張居正琢磨著娘親所言的提成,比如一縣收十萬兩銀子,則有一千兩歸於地方官員分派,中央和高官不得染指。

這樣地方官員的收入高起來,有名正言順拿錢的機會,就不必鋌而走險再收受賄賂。

加上考成法、一條鞭法,互成掣肘。

「再有,臣認真地調查過,西地、北地尋常百姓家,並無多少銀子傍身,以銀折稅,反而橫生怨憂,故而有兩項選擇,一為布、糧,二為銀子。」

自古以來,布都可以當錢用。

兩人商討許久,將政策的細節確認又確認。

「清丈田地的功績可以納入官員考核,成績優秀者,優先升遷。」朱厚熜敲了敲桌子,門帘若有所思。

張居正躬身:「皇上聖明!思慮詳備,乃臣之不及。」

朱厚熜搖頭。

待回家後,張居正又坐著發呆,還要再想想,可有其他法子,能讓這政策更貼實際,更完備些。

趙雲惜心疼極了。

他如今消瘦極了,寬大柔軟的衣衫搭在肩上,明顯能看到橫飛的瘦骨。

「在愁什麼!」

「我若從百姓的角度出發,便得罪了官僚體系,想要推行政策,便困難重重。」

若隨了官員的意,怕是要民不聊生。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百姓不負卿。」她聳了聳肩。

大明這艘船,真是沉疴弊病,數不勝數。

還有一條便是——

偌大的財政養著一批皇室宗親。

子生孫,孫再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張居正面上一派風輕雲淡,心裡卻焦躁的厲害。

偏偏只能壓制住。

他年輕便入內閣,是福也是禍。

跳級太快,來不及認識更多踏實人脈。

「且歇歇腦子,別想太多了,操勞至嘔心瀝血,沒能推行改革,反而傷了身體。」趙雲惜嘴裡勸著,到底心疼,和他又重新捋了一遍政策。

「白銀量少,尋常百姓家哪有銀子。以貨相抵倒也挺好。」趙雲惜滿臉肯定地點頭:「再有能拿錢就拿錢,拿不出錢就拿名譽,稅收除了分出養廉銀,再分出基建銀,撥款建學堂,修路……」

「讓百姓看到好處,免得你這裡收一層,地方官員剝一層,到時候都算你頭上。」

張居正:「嗯。」

兩人絮絮叨叨聊到深夜,從以利導勢,聊到改革細則,將稅制無限簡化,和現代版的階梯收稅。

越窮越不用交稅,越富越要交稅。

這條也得罪官僚體系和地方豪紳。

趙雲惜:……

佛了。

張居正反而笑了:「我才三十五,慢慢來,你說得對,從五年計劃開始,不能一口氣吃成個胖子。」

「第一個五年,就先從江南試行。」

*

轉眼便是一年。

考成法和一條鞭法,再怎麼磕磕絆絆,也在六部的磨合中,出了細則。

你不滿意可以,你先上疏怎麼改。

剛一推行,就遇到了至關重要的難題,其中松江徐家阻力最甚。

張居正垂眸闔眼,再睜開眼時,便滿臉凝重。

他脫掉官袍,只穿著單薄的春衫,背負長荊,跪在徐階榻前。

「請老師責罰。」張居正俯身磕頭。

徐階長長嘆氣。

他顫顫巍巍地起身,望著清瘦的壯年男子,看著他倔強清正的眉眼,俯身將他攙扶起來。

「小桃,去拿狐裘來。」徐階垂眸輕喚。

一旁的小丫鬟捧著狐裘過來。

徐階解開他背負的長荊,親自把狐裘披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你我二人,不必玩這些。」

張居正垂眸,聲音沉沉:「弟子此番將老師置於不義之地,是該罰,並非做戲。」

徐階拉著他,坐在几案前,他咳了咳,這才慢悠悠道:「你是我一手提拔,你的心性,我焉能不知。」

「我沒有第一時間處理,就是讓你轟轟烈烈的處理。」徐階悠閒地側躺,笑了笑:「我老了,稍微辦差就累得心慌心悸,趁我還有餘力,便拖你一把,往後在朝中,你獨自行走,莫一心只為百姓為朝廷,也得想想自己的身前身後事,想想你娘,想想你的孩子。」

徐階見他眼圈都紅了,反而灑脫一笑,溫暖乾燥的大掌拍拍他肩膀:「你這個想法很好,要不然皇上也不能同意,儘管放手去做。」

張居正起身,滿臉鄭重地磕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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