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溫不戒抱著陶罐,站了起來,忍俊不禁道:「旁人都怕這些孩子,姑娘倒是膽大。」
封澄沉默了一下。
倒不是膽大,主要是皮厚,蟲子扎不透。
溫不戒看了看她,又道:「晨起梳妝,脂粉有些未均勻,姑娘這裡,這裡。」
梳妝……封澄有些茫然,她今日逃跑,並未梳妝啊?
說著,溫不戒垂眸,自來熟地湊過來,伸出手指,似乎要為她均勻脂粉,封澄站在原地,有些傻傻的。
正在此時,趙負雪端著藥罐,從山頂上殺氣騰騰地追了下來,一見到封澄,當即臉色一沉,見溫不戒,臉色更是烏黑:「大清早上,亂跑什麼?藥都不吃。」
封澄此時對著趙負雪,有幾分揣在腹中的尷尬幾欲上下,她若無其事地錯開視線,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遲疑了一下:「……我不用吃藥了。」
溫不戒收回手指,挑了挑眉。
封澄又理直氣壯道:「我們修行之人,誰還沒個跌著碰著的了,我只不過區區外傷,臥床休息這幾日已然足夠,又哪用得著天天灌藥?」
趙負雪冷冷道:「你是醫修嗎?」
溫不戒終於忍不住笑了,他意識到這位撞倒他的姑娘是何方神聖了:「藥很苦嗎?」
封澄回頭,略有愕然道:「嗯?」
趙負雪面無表情:「此人是你把你從鬼門關撈回來的俠醫溫不戒——藥是他開的。」
封澄見了鬼似的回頭,目光緩緩下移,停在了俠醫捧著陶罐的手上,她連忙不好意思道:「原來是溫先生救命之恩,多謝,多謝。」
溫不戒很好脾氣地彎了眉眼:「不妨事,我也是蒙了姑娘救命,若非姑娘出手,寶華樓一難中,某怕是難以生還。」
一高一矮,兩相對視,其樂融融。趙負雪莫名有些牙癢,他不動聲色地磨了磨牙,捏得藥罐更緊了一些。
守著人家醫師,也不能把人家辛辛苦苦開出來的藥倒掉,封澄也不好讓人家醫者白干,於是接過趙負雪手中藥罐,也不打磕,也不猶豫,一罐的藥汁一口便灌下去。
這藥仿佛有刺一樣,自打入喉嚨來,便苦得封澄兩耳嗡鳴,她的表情扭曲無比,放下陶罐,狠狠地喘了一口氣。
一片寂靜。
溫不戒垂眸看著她,道:「姑娘的眉毛,在抽搐。」
豈止是眉毛抽搐,封澄被苦得只差原地咬人了:「良藥苦口。」
溫不戒的眼神似乎掃了趙負雪一眼:「不瞞姑娘,此藥的確是格外苦。」
封澄:「?」
溫不戒似笑非笑:「有人行事粗魯,為我不喜。」
趙負雪那半身強橫靈力,硬生生把他從鬼門關前逼醒過來,其死去活來活去死來之心酸,不足為外人道也。
封澄轉眼看過去,只見二人的目光中似乎有看不見的交鋒,趙負雪原本就臭的臉色更臭了,封澄腦子也不笨,一轉彎便反應了過來,當即哭笑不得道:「原來根兒在這呢。」
趙負雪冷色:「這是俠醫行徑?」
溫不戒款款微笑:「連累旁人,我上門謝罪。」
封澄大病初醒,也搞不明白這兩人中間有什麼梁子,苦藥就苦藥,現下她可沒有時間同這苦不苦的糾纏,她當即動身,躡手躡腳地就要偷偷溜走。
不料趙負雪好像是長了八隻眼睛一樣,眼疾手快地抓住她:「你要去哪?」
自打寶華樓之變後,封澄便感覺趙負雪一直都怪怪的,現下對上他的眼神,更讓她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了夢中的師尊,他握住手腕的力道分外大,仿佛生怕封澄成仙飛了一樣。
封澄咽了口唾沫,道:「找罪證,你找到阿環屍身了嗎?」
趙負雪一怔,隨即果斷道:「我和你一起去。」
說著,他又看了封澄一眼,略有不自在道:「擦一把臉,再下山。」
封澄:「?」
在得知趙負雪幹了什麼幼稚得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之後,封澄一路上都沒分給趙負雪半個眼神。
趙負雪繃著臉道:「我知道錯了,你畫回來。」
封澄一臉的胭脂方才洗淨,此時整個人的臉還是紅的。
趙負雪幼稚得出奇,且其人相當無厘頭。封澄覺得自己哪怕十幾歲的時候,也不會偷偷畫花趙負雪的臉。
趙負雪臨下山前,被封澄拿胭脂畫了幾下,待封澄取銅鏡來給他瞧過後,趙負雪的全身上下幾乎是一個顏色了。
他又羞又惱:「我,帶個幕籬。」
封澄勾著他的衣袖,置若罔聞道:「趙公子花容月貌,藏著掖著的豈不可惜?年紀輕輕,就要享受風華正茂的年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