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教官教會了李聞雯傷人,也教會了李聞雯受傷,因此她雖然避無可避摔了一跤,但只有關節處的輕微擦傷,以及不可言說部位有可能的一點點挫傷,車禍造成的傷處均沒有二次受傷。
李聞雯「嘶嘶」兩聲,反手揉著腰下兩寸之地,抬眸向前望去。
最後一刻剎停在她面前的車是一輛科技感十足的黑色電動轎車。李聞雯不太認識車,但恰巧認識這款,因為她曾經協助抓過的一個嫌疑人就開的這款車。此車從內到外處處高科技,性價比極高,深受年輕時尚人士青睞。當然,所謂的性價比是與傳統油車相較的性價比,這款車本身的價格對於李聞雯這種工薪階層來說仍是相當不菲。
在李聞雯觀察這款車以及其後剎車印跡的這段時間裡,駕駛艙的車門遲遲沒有打開,仿佛無人駕駛,一般情況下應該發生的對話「你沒事兒吧?」、「你怎麼開車的?!」遲遲沒有發生。
李聞雯忍痛爬起來,瞧向端坐在車裡的男人,倏地一愣,低低叫出了他的名字,葉進。
……
李聞雯住院期間就開始接受調查了,因為警方需要確定車禍事故人為和意外的可能各占多少比重。但是不幸的是,「程松悅」「失憶」了。
某天午後,李聞雯睡眼惺忪中翻過身,瞧見病房門口站著一個戴著一副銀框眼鏡的生人。那人個頭不低,得有一米八五以上,發色烏黑,瞳色稍淺,骨相立體,五官比例優越,是不折不扣的美人長相。
她啞著嗓子問他是誰,他恍若未聞,只用那仿佛結了霜茬的目光定定瞧著她,不動,也不答。她困惑地皺眉,片刻,表情僵住了。他與她瞧過的車禍照片裡的人是如此相像!她愣愣地回望著他,一時間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最後是邱邇的到來結束了兩人的對視。她想叫住他,但他匆匆離去。
……
李聞雯用平靜的目光望著車裡的青年,緩緩道:「開車的不是我。」
葉進冷冷望著她,一言不發,又重新啟動車子。
李聞雯很清楚,即便開車的不是程松悅,程松悅也脫不開干係。
因為監控視頻顯示,車禍發生的前一分鐘,她突然揚手給了駕駛人兩個耳光。現在誰也說不清楚那兩個耳光的分量有多重,也許確實就是意外——畢竟有救護車闖紅燈,也許就是那兩個耳光刺激下的駕駛人的報復。
總之,他們的車子最後避開了救護車,但沖向了路口等信號燈的人,最終造成了包括車內人員在內的兩死兩傷的局面。程松悅的同乘之人經搶救無效喪生,而葉進的同胞哥哥——一個在讀博士生——也在這次事故中喪生。
在醫院接受調查期間,李聞雯憑藉其職業敏銳度,大致拼湊出了車禍死傷者及其家庭的基本情況。
兩位死者,一位是原主的小學同學,叫張麥,是個高不成低不就的無業游民,與家裡人關係淡薄,因為駕車的是他本人,所以他家裡人當前的狀態就是沉默等待調查結果;一位是個原本應有大好前途的生物學在讀博士生,叫葉赫,葉赫的父母情緒非常激動,車禍之後均住院了,最後是他的同胞弟弟葉進處理的後事,他的同胞弟弟是高科技領域人才,也有大好前途。
兩位傷者,一位是原主自己就不必說了,還有一位是個超市收銀員,不過收銀員只是腿部骨折,送醫當天做完手術七天後就出院了。
葉進乾淨修長的手指不怎麼著力地抓著方向盤。他不恨眼前這個人,或者說,談不上恨,因為畢竟開車的的確不是她,畢竟十字路口的確有個救護車闖紅燈。但是他又感覺,或許碾死她,自己心頭繃得緊緊的黑壓壓沉甸甸的情緒才能鬆緩下來。誰讓這個行車期間張牙舞爪扇人耳光的人最後活下來了,而只是遵守交規在路口等人行道綠燈的葉赫卻當場去世。
李聞雯聽著轎車電動馬達的噪音頭皮發麻,她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兩旁的逃生路線,同時極速轉動大腦思索著應如何勸服葉進不要犯渾。
說她是職業屬性帶來的慣性也好,說她是最簡單直白的「見色起意」也好——葉進真的生了一副輕易就能引人好感的好皮囊,她不願意葉進一個有為青年因為一腳油門前程盡毀。
不過李聞雯所有的準備最終都未派上用場,因為葉進將車倒出去以後,並未再給她一個眼神,直接駕車離開了。
……
葉進雖然從小到大總是「又悶又犟不聽話」,但到底沒有反社會的天分,先前那一腳急剎踩下去,他就知道這個事兒自己做不成,也只能算了。
3.
到家的時間也不算很晚,八點半而已,邱懷鳴卻用「已婚婦女夜不歸宿真不檢點」的目光緊盯著李聞雯。李聞雯聽聞有暴力傾向的人一般也都伴隨有控制欲,重活一回親眼見證了。
不過她並不準備理會他。她不清楚自己可以存活多久,或許只再多一晚,或許直到程松悅生命的盡頭。所以昨晚睡覺前便給自己畫了個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