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在錦繡公園南門附近的八角亭後面找到了李聞雯曾經種下的兩棵五角楓……也許是吧,李聞雯自己也拿不準,畢竟她種下的時候,它們還是樹苗形態,如今已亭亭如蓋,斑斕滿目。
「我們來的可真巧,正好是賞楓的季節,再晚半個月或者再下幾場雨估計就沒這麼好看了。」李聞雯故意用昂揚的語氣道。
李輝和趙大良沒有接話,各自仰頭盯著那兩顆樹。
李聞雯站在後面瞧著兩人的背影,片刻,假意咳嗽幾聲,轉頭走開。
「謝謝你陪我們來這裡,占用了你這麼長時間。」
趙大良在那兩棵五角楓前與李輝說了半個小時的話,然後獨留李輝在原地緬懷,轉身走向一直默默等待的「程松悅」——李聞雯。
「我跟雯雯是朋友,您別客氣。」
李聞雯面朝外坐在八角亭的石階上,給趙大良挪出一片座位。
「你那裡有沒有雯雯的照片?我們想搜集一下她的照片。」趙大良問。
李聞雯絞盡腦汁回憶著,徐徐道:「……只給她拍了兩張,沒有合影,我不喜歡拍照。」
她面不改色給程松悅立著不喜歡拍照的人設,腦中卻是程松悅相冊里花樣百出的自拍照和黏黏糊糊的「閨蜜」照。
——「閨蜜」之所以加個雙引號,是因為李聞雯本人對她們的友情存疑,因為程松悅的這些「閨蜜們」自她睜開眼睛起至今尚未上門探望過她。
趙大良道:「雯雯也不喜歡拍照,不過倒不是因為工作的原因,是從小就不愛。勞煩你把那兩張照片發給我?」
李聞雯答「好」,悄悄避開趙大良的視線,登錄自己大學時期的一個郵箱帳號,從裡面挖出兩張單人照。那是她和一位陳姓同學從另一個同學家回來的路上拍的,用陳同學的手機拍的,陳同學退學後的某天突然通過郵箱把這天拍的照片傳給她了。
——陳同學受不了警校高強度的訓練,大一沒上完就退學了,說要重考,之後就很少聯繫了。
趙大良通過了「程松悅」的微信好友申請,得到了這兩張照片。她細緻地觀察著這兩張照片,不時地放大鏡中人眉頭、唇角、手指、站姿等各個細節,以揣摩李聞雯拍照當時細微的心理狀態。其實哪裡需要揣摩,照片裡李聞雯的大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線,嘴角幾乎咧到耳根,就是淺顯直白的高興。片刻,趙大良不舍地將照片收藏到微信伺服器里並存入本地相冊,邀「程松悅」一起翻閱李聞雯以前的照片。
李聞雯探著腦袋瞧著趙大良的手機相冊,面色漸次從微訝到震驚到不可思議。趙大良相冊里竟然有她這麼多照片。她懷疑趙大良聯繫了所有她認識的人,並從那些人那裡拿到了所有她的照片……有些比較久遠的照片她自己都不記得是在哪裡和誰拍的了。
「以前拍照得去照相館,她在照相館的一堆毛絨玩具里一眼就瞧見了衝鋒鎗,結果小裙子穿上了不願意脫,衝鋒鎗抓上了也不願意離手,越哄越鬧,最後只好就這麼把八周歲照片給拍了。」
「你瞧這張她笑得多敷衍,她奶奶答應給她二百塊,她才願意被拍的......她奶奶從小慣著她,有什麼好的都給她留著。兩人最後幾乎是前後腳走的,她奶奶早三個多月。」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傍晚,她跟她爸在前面走,我在後面拍的。那天我跟她爸下班都比較晚,做飯來不及了,而且傍晚挺涼快的,我們仨商量著不如出去開伙慶祝。」
「這幾張是她大學同學傳來的照片,說是團建時拍的。你瞧瞧這身衣服埋汰的,跟在泥地里滾過似的,也不知道團建幹啥去了……眼睛本來不小,一笑都快擠沒了。」
「這幾張角度不太好,沒照到正臉,唯一這張照到正臉的又虛焦了。是她同事前些日子傳給我的,說是他們第一次出任務回來以後的照片。」
……
李聞雯瞧著趙大良相冊里自己逐漸長大的身影,一道炸雷倏地劈到腦海里,她突然意識到程松悅是哪裡有問題了。程松悅的手機相冊里有她的旅行記錄,有她的珠寶首飾包包,有她與「閨蜜們」姿態撩人的合影,但是沒有邱邇,一張都沒有。
這天傍晚獨自開車回去的路上,李聞雯略加思索撥通了邱邇班主任的電話,這通電話從西區一直持續到東區,再加上中間上下高架橋的堵車時間,一共用時五十二分鐘。感謝班主任的用心和耐心。
2.
葉進盯著電腦里葉赫最後一幕的照片,胸口剛有蟄伏之勢的岩漿再度沸騰起來。他請以前的同學幫忙聯繫綠瓣處理掉這條帖子,然後忍著渾身的骨頭酸痛有條不紊地戴上毛線帽戴上眼鏡拎起車鑰匙出門,計劃把之前沒有做完的事情做完。
「程松悅」並不難找,因為她那台芭比粉甲殼蟲是如此醒目,葉進把車停在甲殼蟲後面,透過車窗和奶茶店的櫥窗冷靜地打量著「程松悅」。此刻的「程松悅」全然不是帖子裡妝容精緻衣著光鮮的模樣,純素顏狀態,身著並不出挑甚至泯然眾人的普魯士藍衛衣和鉛灰調牛仔褲,正在跟她的兒子邱邇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