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滾滾,她看不清周圍的情況,四處摸索著找到了弟弟的小床。小床已經被燒得焦黑,兩歲的弟弟躺在小床上,被燒得不成人形。但最後要帶弟弟離開的念頭戰勝了恐懼,她抱起焦黑的屍體就往門口跑。
母親趕來時,看見她懷裡的弟弟就昏過去,一病半個月,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好好和她說過話。
潘棠的手腕上也留下了難以消除的疤痕。
走著走著到了她院子門口,耳邊轟鳴聲不斷,赤金色的夕陽照著四周一切,火一樣紅。
大門口,少年抱臂,倚著牆,低頭不知在想什麼。察覺到她來,少年抬頭,看往她的目光溫柔清朗。
一身深藍色素淨的衣袍,在潘棠的目之所及之中格外顯眼。
她站到他面前,第一次狼狽的,失魂落魄的。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在等我嗎?」
似乎是察覺到她情緒不對,他皺眉關切道:「二娘子?」
「沒事。」她道。
「等了很久嗎?」
「曼姝和般若在小廚房,屬下見二娘子遲遲不歸,就在此等候。沒有很久。」
她笑,「真好。」
「幸好還有你們等著我,不然這一天真是壞透了。」
她渾身上下散發著灰濛濛的氣息,這種氣息和平日裡阿酌看到的判若兩人。在阿酌眼裡,她一直以來都是快樂的,充滿幹勁,她像是春日午後在陽光下伸懶腰的貓兒,恣意隨性,從不為瑣事煩心。
但這種反常,卻使得此刻的她更加鮮活,像是永遠站在高台踱步的貓兒突然躍下高台,趴在你肩上,細細地叫了一聲。
他有種想抱住她的衝動。
剛剛抬起的手欲動未動,胸前就被抵住,少女毛茸茸的頭抵在他胸前,他不知所措地低頭看她,看見她發頂的旋和編得精緻的小辮子。
「別動。」潘棠道,她長舒一口氣,閉上眼睛,又悄悄扯下了忘記翻下來的袖子,擋住傷疤。
他的胸膛緊實且溫暖,身上帶著淡淡的梅花香,安靜沉著的味道此刻如此令人安心。旁人總說他冷淡不好親近,但冷淡的人怎麼會有這麼溫暖的氣息。
這小侍衛分明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
阿酌任她靠著,抬起的手虛虛地貼在她胳膊兩側,還差半寸就要貼上,他卻無論如何都不敢再往前。
「二娘子受委屈了。」
潘棠從胸腔里發出悶悶的笑,「稱不上。」
「一個不重要的人,說了些不重要的話,我才不放心上。」
阿酌緘默,他忘了她是多堅強一個人,哪怕是脆弱,也只允許自己脆弱一會。
潘棠抬起頭,仰頭笑盈盈看著他,「難為你今日話多。」
他不自在地偏過頭去,垂下的睫羽輕輕顫動了兩下,潘棠也歪頭看他,「我們進去吧,曼姝和般若肯定已經做好晚飯了。」
說完,她便自顧自走進院子。
少年看著她背影,抬腿跟在身後,方才胸前的溫暖仿佛只是幻覺。
落日收斂最後一點餘暉,淡淡的月亮出現。
——
這日的一點小插曲雖然讓潘棠難受,但也抵擋不住她將要進宮見到阿姐的期待。
第二日,她便早起忙活張羅著蒸酒的事宜。
院子裡兩口鐵鍋早已架好,只待發酵好的兩壇酒開壇。
阿酌從房間裡一手抱一個罈子出來,兩個酒罈用牛皮紙包著,不至於全部封死,也不會讓外面的灰塵進入酒罈,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酒香。
「阿酌快點,快點。」潘棠著急張羅著。
兩口爐子的火已經燒著,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阿酌聽著指揮,將酒漿倒進鐵鍋里,小火加熱,鐵鍋上加蓋一個無底無蓋的竹製圓筒,圓筒上再架一鐵鍋,鍋中不斷加入冷水。
潘棠介紹道:「頂上加蓋的這個鐵鍋名叫『天鍋』,蒸出的酒會聚集到天鍋的底部。」
竹製圓筒內部精巧,有一引導竹管承接天鍋下方滴落的酒漿,再竹筒側面開孔引出酒漿,滴入陶罐。
過了不久,院子裡已經滿是酒香了,滾滾熱浪帶著香味飄散,驅散了冬日的寒冷。
潘棠激動地搓搓手,探頭去看陶罐里的酒,眼見已經積攢了半罈子,她卻將酒全部倒掉。
其餘三人看著她的動作皆是不解,般若小聲問曼姝,「二娘子在做什麼,為什麼要把酒倒掉?」
曼姝搖搖頭,顯然不知。潘棠耳尖聽到,於是解釋道:「頭酒苦澀,不宜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