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樂園騎旋轉木馬,去攀岩,在水上樂園,活力四射的,朝氣蓬勃的。
然後馮婉拿著手機的手好像是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晦暗的,骨瘦如柴的,大大的眼睛空洞無神,和之前的樣貌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許知曉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她現在的感覺,荒唐,滑稽,悲哀?
身邊有隱忍的啜泣聲。
她抬起頭看向一隻手捂住嘴泣不成聲的馮婉。
馮婉竭力控制住,她的聲音顫抖破碎,「知曉,這是你的親弟弟,他叫明明。」
「他現在,腎功能衰竭,他……」馮婉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醫生說,如果不儘快做手術,他就沒命了……」
許知曉聲音語調沒有一絲起伏,「什麼手術?」
馮婉抬起眼睛看她,又一顆眼淚滑出眼眶,嘴唇動了動,「腎臟移植。」
許知曉只是看著她,「那我在微博上看到的消息,也是你發的?你是因為這個,才回來找我的?」
馮婉好像是水做的,眼淚從來沒有停止過,「女兒,媽媽對不起你,可是媽媽求你,你能不能去醫院做一下檢查?」
「萬一,萬一你能救你弟弟一命呢?」
馮婉的一雙淚眼緊緊地,期盼地注視著她,就好像她是最後一根可以拯救她的稻草,她也不管這是能救命,還是會把她徹底壓垮。
許知曉的心底好像是一潭死水,「所以你這趟回來,是想要我做腎臟移植,去救你的兒子。」
馮婉哀傷地凝視著她,「可是他也是你的弟弟啊。」
許知曉眼神冰冷,「他不是我的弟弟,他是你和別的男人生下來的兒子,你憑什麼會認為,在你對我不管不顧了這麼多年後,我會願意捐出一顆腎來救你的兒子?」
媽媽,你把我當什麼?兒子需要腎,拿走女兒的補上,如果兒子需要的是心臟呢,你是不是也可以挖開她的心給他補上?
馮婉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媽媽也是沒有辦法,現在符合移植條件的太少太少,媽媽走投無路了……」
馮婉擦擦眼淚,「曉曉,腎臟移植對人體本身是沒有危害的,對人以後的工作、生活都是沒有影響的,捐獻者還是很健康的!」
許知曉一直聽她說完,看著她,「你去做檢查了沒有?」
馮婉一僵,像是一下一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個字也蹦不出來,她低下頭,沒有和她對視。
許知曉繼續問:「你兒子的爸爸去做檢查了沒有?」
仍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許知曉瞭然,「所以,你憑什麼認為我會願意去救你的兒子呢?」
馮婉垂著頭,眼淚一顆一顆地掉,好像除了哭再不會做旁的。
許知曉站起來,眼神冰冷,「我是不會去醫院的,我勸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我的命不只是你給我的,也是我爸爸給我的。」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是不會再見你的。」
她轉身的那一刻,馮婉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樣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臂。
許知曉轉頭,是馮婉哀切的一雙眼睛,「知曉,媽媽求你,不是媽媽不去醫院,媽媽去過,可是醫生說我不符合移植條件,媽媽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許知曉用了力氣拂開她緊緊抓住自己的手,「我是不會去的。」
她的眼神仿佛黑洞,看的馮婉失去了力氣。
許知曉轉身離開這個房間,馬上就要走到會所的門口時,馮婉居然儀態全失的從裡面追出來,她的動靜驚到了來往的人員,有人皺著眉瞥她一眼。
馮婉在多人冷漠的視線下顏面無存,心下絕望,也不管這是在什麼地方了,她聲嘶力竭:「許知曉!你會被釘死在恥辱柱上!我真後悔當初生了你!我詛咒你生生世世都逃不開害死親弟弟的這個業障!」
許知曉的背脊僵硬。
一句句不堪的咒罵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刀刀見血,寸寸見肉。
她從來沒有見過馮婉這個樣子,她總是很美麗的,笑也很美,哭也很美,甚至生氣地摔筷子時也有一種美感。
也許這也是她第一次這麼豁出去,如同潑婦一般衝著別人大喊大叫,幾欲瘋狂。
……媽媽,在你第一次知道你懷孕的時候,在你十月懷胎的每一個日日夜夜,當你抱著剛出生的我的時候,當你拉著我的手去上幼兒園,去學校給我開家長會,給我綁頭髮,那都是每一幀值得我們共同珍惜的時光。
直到你坐著計程車毅然決然的離開我和爸爸的那一刻,你可曾想過我們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兜兜轉轉,曾經最親最愛的人,分開了,就是一生。
許知曉轉過身,面色平靜如冰封萬丈的湖面,目光筆直地看向幾乎瘋狂的馮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