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南洲大祭司……可笑,真可笑。」靖安言雙手攥緊,刷拉一聲將手裡的書撕成了兩半,「可笑我當年聽老頭兒給我講,居然從來不知道……」
他猛地一揚,細碎的紙片翩翩飛舞,落入火焰之中瞬間消失殆盡,而他看著那些消散的灰塵,除了解氣之外眼底還有其他異樣的情緒。
驀地,有水光蜿蜒流下,他咬牙切齒道:「去死吧,都去死吧。老子不幹了,憑什麼要我賣命,我賣的到底是誰的命!?都瞞著我,都騙我……都騙我吧!!」
「都騙我!全都在騙我!!」
「我算個什麼東西!!!」
「能讓你們這麼對我!!」
他一面又哭又笑,一面揮舞著熄雲劍將整個書庫砸了個乾乾淨淨,最後一座書架轟隆隆倒下,靖安言仿佛也終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猛地跌坐在地。
汗水沿著他凌亂的額角墜落,他眼角通紅,鼻間通紅,攥著長劍的手指也通紅,他喘息著低語:「我算個什麼東西……能讓你們絞盡腦汁、合起伙來騙我……」
封長念按捺不住地伸出手,他想抱抱十九歲的靖安言,或許一個擁抱、一個安慰,有些事還不是那麼難以挽回,可他只碰到了一把空。
伸出的手指一點一點蜷縮,封長念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年輕,如果是二十四歲的封長念遇上十年前的這件事,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親眼見到這一幕,然後不由分說地衝進去。
可他當年……當年……
還只是個少年。
於是他只能像是個小偷一樣,從十年後的如今偷偷回看,窺到當年撲朔迷離真相的冰山一角,窺見迄今為止這麼多年,他所見到過的所有的靖安言中,情緒最崩潰的一幕。
煉獄火海一樣的、被砸得一乾二淨的書庫中,他抱著熄雲劍跪坐在那兒,眼裡全是溢滿的淚,可望著即將焚毀的一切,還是痴痴地笑了。
他在笑什麼,是封長念這十年都搞不懂的問題。
可這一笑足以讓封長念痛不欲生、肝腸寸斷。
門外驀地傳來震驚的、熟悉的嗓音:「……小師叔?」
兩個人同時一怔,然後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外。
門已經被從外面砍開了,後知後覺的僕從在打水救火,十四歲的封珩手持墨痕劍,愣愣地望著裡面的一切。
封長念猛地回頭,見到靖安言渾身都是一顫,然後默不作聲地擦了把眼淚,拄著熄雲劍站了起來。
封長念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從靖安言往前挪動的身體中穿過。
不要……
別問……
「你怎麼來了?」靖安言隔著一道火海靜靜地看著他的師侄,「就你一個?」
「我聞到了味道……小師叔,你在幹什麼?」
別說了……
「很明顯啊,」靖安言把熄雲劍往肩上一扛,「燒書。」
年幼的封珩震驚道:「裡面都是南疆相關卷宗,多少門人心血,小師叔,你——」
不要再說了……
「哦,對,我是你小師叔,我還是你小師叔。」
靖安言緩緩舉起熄雲劍,屈指一彈,劍鞘叮叮噹噹摔落在地。
「長憶,看著。」
不要——!!!
「錚——」
剎那間,封長念和十年前的自己一起,耳邊響過了一陣令人暈眩的嗡鳴。
靖安言一手抓著劍柄,一手抓著劍鋒,不顧鮮血淋漓而落,一把折斷了這柄長劍,然後毫無顧忌地丟進了火里。
「告訴你師父,以後玄門沒有靖玄念這個人。」靖安言把腰牌扯下,一同扔進火里,「我靖安言,與靖家、與玄門、與大魏,恩斷義絕,以後再見,就是仇人。」
就是這句……
就是這句!!
封長念攥住心口,連呼吸都會帶著痛楚。
就是這句話!自靖安言叛逃起,在他腦海里足足盤旋了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