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珧端著藥過來時,看到晉子瑾已經在妝檯前,正打開一個木匣。
那是一個紋飾精美的螺鈿酸枝木匣。
「小瑾在做什麼呢。喝藥了。已經差不多能入口,冷了就不好了。」
她並未在意晉子瑾在做什麼,小心端著碗遞給他,「喝了藥再看,好不好?」
她的語氣總像在哄孩子,從晉子瑾初次夢她時即是如此。
他抬頭,手中的木匣已經打開,裡頭呈著的,是一對鳳頭金釵。
這是一對曾經想要送於他生母皇后,而至今都未送出去的金器。承載著愛與心意。
如今都歸做塵土,只剩金器本身。
虞珧總是樸素的,她鬢髮如雲卻從無飾品。以往晉子瑾並不在意,一個莫名的夢罷了。
他看著虞珧,拿出一隻鳳頭金釵問她,「阿娘喜歡這個嗎?」
虞珧這才看向他手中的東西,她模糊混沌的腦海里,除了還清晰的久遠的在南趙皇宮時的記憶,再未出現過這樣精美的東西。
鳳頭金釵,一根根羽毛的紋路都精細地刻畫了出來,剔透的紅色玉石點綴著鳳眼,仿佛讓這隻釵擁有了靈魂。
「小瑾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小瑾會變嗎?」
晉子瑾眼裡浮現笑意,「嗯,我變出來給阿娘的,阿娘會喜歡嗎?」
虞珧當然喜歡。就算人腦子不清楚也不會分不清美醜,如此精美,何人才會不喜歡。
「給我的?」
「我的不就是阿娘的?」
虞珧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放在火邊烘烤那樣,熱得要熟了,不受控制的要窒息了。
小瑾,果真天下第一好。
她伸出手去接,晉子瑾向前又遞了些,「這是一對,阿娘可以放在這個盒子裡,何時想戴都能取出來。」
他知道夢裡的東西,帶不去現實。
但只要她來這裡,她隨時可以拿。
留著於他也無用。永久塵封之物。
虞珧將藥碗遞給晉子瑾,拿著金釵端詳許久,望著鏡子簪入發里。
髮髻並不繁複,都是她自己梳的。點綴上精美的飾物,卻也仿佛回到了在南趙皇宮的時候。
她還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崇陽公主。
虞珧望著自己恍惚了一會兒。
終究回不去了,她是南趙的公主,得肩負起公主的責任。
好在她還有小瑾,讓她找回一點過去的自己。
晉子瑾喝完藥,見虞珧望著鏡子愣神。
他給她什麼,她都能這麼喜歡嗎?
虞珧從思緒里回神,自髮髻間取下金釵,看著手掌中的金釵指腹摩挲在精細的紋路上,放回了桌上的木盒裡。
這一對鳳頭釵,連呈放的盒子都這樣精美。如今的她看著這樣的器物,似是已經不再相配。
不禁心裡自嘲。是落魄太久了麼。
她合上木盒,將它在妝檯上放好,回身看晉子瑾,一把摟住了他,「我就知道,小瑾是上天賜我的福氣。」
晉子瑾雖看著溫潤近人,實際性子冷淡疏離,不喜與人親近,除自身以外之人皆認為不可信任。
遂就算是夢裡的親近,他還是會不習慣。
一手端著空碗,他抬起另一隻手輕扶住虞珧的手臂。
與今日前次她摟著他的脖頸不同,這次她整個人都像要載入他懷裡,她摟得他很緊,仿佛不可失去。
「阿娘有在騙我嗎?」
虞珧一怔,疑惑於他這樣的問題,「小瑾如何這樣問?」
她放開晉子瑾,「可是阿娘哪裡做得不好,小瑾才會這樣想。」
「沒有。」晉子瑾未多言。
謊言早晚會露出破綻。
虞珧因他這樣一句問話感到傷心,不知可是她哪裡出錯才至如此。
神色也浮現出些許失落。
她從晉子瑾手中端著碗離去,去到偏房,那兒在夢中是個小廚房。
至於她所煎的藥,是如這個幻夢一般,在臆想之中的大夫開給「小瑾」調理身體的藥。
「小瑾」不能行走,身體還常常生病,她因此自責而憐愛非常。
寢屋外依舊是昏黃的傍晚。
夢中的時辰與現實也是不同。
虞珧走進小廚房,將碗放下。低頭從身側佩囊里取出了小罐的藥膏。
這個一會兒就會消失了。
她所身處之處,她並不知是哪兒。
但在這兒小瑾會陪她說話,她喜歡這樣的小瑾。
虞珧想要趁藥膏消失之前給自己的傷都抹上一些,減輕疼痛。但打開青瓷藥罐嗅了嗅清涼的藥味後,她又將藥罐蓋好重新放回佩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