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躍實在沒地兒坐,只得坐床尾,背抵著牆,聽著屋外的雨聲假寐。
滴答滴答——嘩啦啦——
稚嫩的童聲在腦海中盤旋,一片白茫茫中,嫩生生的小臉浮現,小糰子蹦蹦跳跳,拽著孟躍的手,張著小嘴模擬雨聲。
如果不是孟躍攔著,小糰子還想在雨中蹴鞠。
然而那場大雨還沒散去,小糰子抽條成了青年,五官似乎沒什麼變化,但是圓溜溜的眼睛變窄了,更加凌厲。鼻樑也變挺了,下頜的線條更分明……
孟躍睜開眼,眼前灰撲撲的屋子,還帶著一點點霉味。
她用手扶了扶額。思念無聲,總在不經意間想起顧珩。
前朝後宮都非善類,他一個人能否應付的過來。
屋門被叩響。
孟躍瞬間收斂情緒,平靜道:「進。」
杜讓端了一碗熱水進屋,狹小的屋子勉強容下兩個成人,「天冷,孟姑娘喝些熱水暖暖。」
孟躍不忍拂他好意,接過碗喝了兩口熱水,杜讓變戲法似的,從袖中取出一個油紙包,裡面躺著肉乾。他遞給孟躍,孟躍打趣:「杜君不愧是大商人,身負百寶袋。」
她相貌俊而冷冽,不言語時很是生人勿近,但笑起來的時候,仿若冬雪消融,春日的陽光都灑向人間,令人感到溫暖安心,從而忍不住想要靠近。
杜讓心跳的有些快,別開眼,但很快目光又落回孟躍臉上,然而孟躍已經止了笑。
杜讓心裡有些失落。他其實傳達消息後,就完成使命,不必跟著跑這一趟,平添危險。
可是孟躍在這裡,他的腳忽然就有了自己的主意般,跟著來了。
「孟姑娘,我能否坐在你身邊?」杜讓問。
孟躍頷首,拍了拍身邊地方,這麼輕微的舉動,木板床傳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孟躍懷疑自己多動一下,是不是要把這木板床給坐塌。
這什麼木頭,也忒脆了。
屋內騰的起了亮光,杜讓舉著火摺子,半蹲著照著木板床,「這瞧著像是桐木,雖輕卻韌,但因著指甲掐上去都能落印子,不大受人喜歡。」
孟躍笑了笑:「你還懂木頭。」
「略懂皮毛。」當初因著先太子之事,石家被斥責,杜氏趁機吞了石家一部分漕運。水上行船,自然要懂木頭,否則被人坑了都不曉得。
既然知曉了是什麼木頭,杜讓便在孟躍腳邊,席地盤腿坐,孟躍不太贊同:「地上涼,快起來。」
「我正值壯年,火氣旺,不懼這點涼意。」杜讓向孟躍的方向舉著火摺子,多允她些亮光。
屋外大雨磅礴,恍恍然將一切都隔絕了,天地間只有這間小小的屋子,只有他們二人。
燭火跳躍,屋裡的一切都暈了一層朦朧的光,從杜讓的目光仰首望去,能看見她一截雪白的頸子和好看的側臉。
他的目光太炙熱,孟躍想當沒瞧見都不行,她不是不通男女情愛之人,約摸猜到杜讓的心思。且不提她與顧珩兩情相悅,縱使沒有顧珩,她也無意杜讓。
孟躍心中措辭著,怎麼與杜讓說個明白。
但無論哪種委婉說辭都不如據實以告,於是,孟躍開口:「杜君,其實我心裡已經有……」
屋外忽然傳來犬吠,三長一短,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孟躍單手拎起杜讓,大步出了屋。屋主人很是緊張,孟躍用土話吩咐:「藏好。」
她取了蓑衣斗笠戴上,大步往外去。
誰也沒想到山匪會此時攻村。
雨珠噼里啪啦打在身上,震耳欲聾,幾滴雨珠斜飛臉上,帶著針扎般的刺痛。
雨太大了。
孟躍忽然明了,大雨滂沱,山里只會更冷,難怪山匪忍不住攻村。
忽地她目光一頓,雨水蜿蜒而下,微微泛紅,空氣中好像都有了血腥味,又轉瞬被雨滴打落,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杜讓神情凝重,「孟姑娘,這……」
孟躍尋著犬吠聲而去,一路到村尾,陳頌他們正與幾十個山匪激戰。
杜讓眼前一花,孟躍已經疾步逼近山匪,手起刀落,賊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慘叫一聲倒下。
陳頌詫異望來,對上孟躍冰冷的目光,頭皮一緊。
他怔愣的片刻,孟躍與山匪雙刀相接,兵器摩擦時帶來刺耳的刮擦聲。
對方雙目赤紅,盯著孟躍嘰里咕嚕罵了一句,雙方交錯退開,賊人的身影幾乎抵孟躍兩個,猶如一座肉山。
這在時下真是少見的壯漢。吳二郎跟他一比,都襯托的秀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