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是魔鬼,大忌。
雖然他哥沒談過對象,但他哥歲數大,生活閱歷多,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
他聽他哥的就不會錯。
夜色冷重,趙嘉言呼出一口白氣:「那我明天一早就去。」
趙礎對著水流沖洗布滿刀痕的木砧板:「沒課?」
「有。」趙嘉言說得毫不猶豫,「不上了。」
趙礎甩了甩濕噠噠的砧板,水珠亂蹦:「快期末了吧。」
「哥你沒怎麼上過學,你不知道,只要掌握好了課本上的,那就不會掛科,」趙嘉言自信滿滿,「無所謂去不去上課。」
趙礎把水頭關了,他是沒怎麼上過學。
上過學的,談的詩詞歌賦風花雪月。
他大老粗一個,只能給出柴米油鹽,一日三餐。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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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合香想有個人說說話,白天趙嘉言又是簡訊又是電話的轟炸,現在卻沒個聲響了。
該他湊上來的時候,他沒影。
不合時宜。
蘇合香哪兒都沒去,就在病房等楊語醒,她看楊語臉上的淤青,眼睛濕了濕,又把那狗東西罵了成千上萬遍。
有腳步聲停在病房門外,蘇合香冷著臉去開門,意外的是,來人不是楊語那不當人的老公。
蘇合香臉色依舊是冷的:「嚴先生,你表弟人呢?」
嚴向遠風塵僕僕,顯然是倉促而來,他說:「不知道在哪,手機打不通,聯繫不上。」
蘇合香走出病房,反手把門帶上,冷笑道:「不會是死了吧。」
嚴向遠像是沒聽出她的惡意:「我表弟犯了大錯,不敢過來。」
蘇合香繼續冷笑。
嚴向遠推眼鏡,溫文爾雅氣質非凡:「前段時間聽他說公司年底要裁員,楊語又懷了二胎,多一個孩子,家裡的條件就差不少,他壓力太大了,情緒不好。」
「所以就窩裡橫,動手打老婆?」蘇合香考慮到這裡是醫院,音量壓低氣得渾身發抖,「沒本事養兩個,有本事不戴/套,再說了,什麼原因都是屁話,他就算是鬼附身,也改變不了他家暴的事實!」
嚴向遠凝視怒不可遏的女人:「我跟他只是表的,沒遺傳可能。」
突如其來的劃清界線。
病房裡忽然傳出細微聲響,蘇合香匆匆推門進去,快步走到病床前。
楊語躺在病床上,氣色很不好,她靜靜地流著淚。
蘇合香從帶來的包里拿出紙巾,抽兩張出來,給她擦眼淚。
紙巾的茉莉花香在空氣里散開,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
「小語,你……」蘇合香見楊語的手放在肚子上,輕輕柔柔地撫摸,她頓時就明白,楊語已經知道孩子沒了。
蘇合香安慰的話在嘴邊滾了又滾,這個時候好像說什麼都蒼白單薄,譬如「孩子沒了還會有」「孩子沒帶禮物就回天堂了,下次就會帶上禮物找你」之類。
楊語聲音輕得像風:「還有兩天就三個月了。」
蘇合香有些窒息。
「他今天沒去上班,我問他為什麼
不去,他說騎車冷。」
楊語發白的唇小幅度地蠕動著。
「冷嗎,還沒下雪,風也不大不是嗎,我叫他去上班,不然會扣工資,要是不想騎車就坐公交。」
「他還是不去,就是不去,死活不肯去,我就讓他帶茵茵,他又不帶,就在電腦前打電腦,我叫他小點聲敲鍵盤,他突然沖我扔手機,當時我還抱著茵茵,他就敢扔,如果不是我躲得快,手機都有可能砸茵茵頭上。」
「我把茵茵交給她奶奶,關起門和他吵。」
楊語胸口劇烈起伏几下,靈魂被抽走一般死寂片刻,說:「他打了我。」
蘇合香給她擦眼淚的紙濕透了。
楊語泣不成聲:「他怎麼能打我,那麼多年的夫妻,我跟他從高中走過來的,他竟然打我,他打我……他怎麼可以打我……」
反反覆覆地說著那幾個字,不敢置信,痛恨極了。
蘇合香聽著也心酸。她來泗城認識的楊語,可以說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這兩年她們常來往,在她看來,楊語的生活態度是樂觀積極向上的,這次卻遭受了這樣沉重的打擊。
在今天之前,蘇合香一直以為楊語婚姻和諧,家庭美滿。
她給蘇合香看過她和她老公一路走來的相冊,全是幸福的樣子。
楊語淚眼婆娑:「合香,我該怎麼辦……」
蘇合香緊緊握住她的手:「小語,離婚吧。」
楊語通紅的眼裡露出迷惘:「離婚?」
「對,必須離。」蘇合香實在是忍不住,不吐不快,「咬主人的狗不能留。」
楊語沒出聲。
蘇合香給她把頭髮理了理,讓她一個人靜了一會,問道:「茵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