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憐青背過身去,柳玉娘先為幽草把了脈,再拆開木夾板看傷,那條腿已然腫脹得不成樣子,以指腹輕摸細按,發現好幾處血瘀阻塞,頓時皺緊了眉。
她吩咐岳憐青取涼水和布巾來,先幫幽草擦拭了患處,而後打開藥箱取了一盒藥,褐色的膏體,氣味清涼微苦,敷上沒一會兒,幽草的痛吟聲就小了下去。
「先不上夾縛,等消了腫再換杉木皮襯墊固定。這盒藥外用,三日一換,另有一瓶內服的藥丸,一日三次,每次一粒,用溫水送服,忌口就不必多說了。」頓了下,柳玉娘又道,「此外,我發現她體內有碎骨,炎症便是因此而起,用藥雖能止痛,但等癒合後會長成畸形,若是不想讓她以後做個瘸子,最好去找瘍醫動刀刮骨,宜早不宜遲。」
岳憐青聽了這話,愣怔片刻才低頭接過藥箱,勉強道:「多謝二掌柜。」
柳玉娘道:「你一定怨我大姐下手太重。」
「不敢。」岳憐青搖頭道,「換作那位裴大人動手,幽草未必有命在。」
「看來小妹已同你說過這些事了。」柳玉娘面色微緩,遞了一朵拇指大的金花給他,「城南的回春堂,裡面有位姓黃的老大夫精於此道,但已不坐堂出診,此人受過我大姐救命之恩,你拿著這個上門,他會破例的。」
她今日假扮郎中上門施藥,果然是在虞紅英的授意之下。
岳憐青代幽草接下了這朵金花,主動道:「二掌柜可是有話要問我?」
柳玉娘反問道:「你跟著我小妹幾年了?」
「大概有六年了吧。」
「我們姐妹義結金蘭,至今也不過七年,若論交心親疏,恐怕你在小妹心裡的地位,猶在我們二人之上。」
這話不好接,岳憐青只得道:「散花樓內三花聚,江湖上人盡皆知。」
「可她現在不見了蹤影,僅留下一張『十日必歸』的字條,大姐與我都不知其去向,這又算什麼呢?」柳玉娘定定地看著他,「你可知道她去了哪兒?」
「既然是兩位掌柜都不知道的事情,小弟更無可能知道了。」岳憐青又道,「不過,阿姊做事自有其道理,兩位掌柜與她情同手足,應比我更清楚她的為人。」
「我們自然相信她,可這眼下的情勢,並非我等所能說了算的,她縱使有什麼打算,也該知會我們一聲。」
岳憐青的回答滴水不漏:「您說得是,阿姊這一走實在令人擔心她的安危,待她回來了,我這做小弟的不敢多言,您跟大掌柜可要好生說道她幾句。」
薑是老的辣,小滑頭卻未必比老狐狸好對付。
柳玉娘斂了笑容,直言道:「裴霽只給了我們十天期限,如今已過大半,散花樓派出了一切所能用的人手,在城內四處尋找線索,相信官府亦是如此,卻都一無所獲。」
岳憐青會意道:「若非竊賊手段高超,將這寶物藏匿得太好,便是賊贓皆已出城,若真如此,即使將樂州城給翻個底朝天,也是沒有用的。」
「在那之前,散花樓就得先被裴霽給拆成零碎。」柳玉娘冷冷道,「你好讀書,『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句話可有學過?」
「市井龍蛇混雜,無憂巷能夠安穩至今,靠的是阿姊照拂庇護,也少不了散花樓對宵小之徒的震懾,小弟不敢忘恩。」岳憐青拜下道,「這回事發突然,阿姊當晚帶著幽草回來,只對我說了一些情況,再吩咐幾句話,隨後便走了。」
「她吩咐你做什麼?」
「讓我約束大家出行,儘量減少與外人接觸,注意提防生面孔,還有……」頓了下,岳憐青終是道,「在她回來之前,別到散花樓附近去。」
柳玉娘愣了愣,苦笑道:「不錯,想活命的人確實該離散花樓越遠越好。」
「二掌柜認為阿姊此番離開,也是出於貪生怕死之念嗎?」
「我倒希望如此。」柳玉娘嘆道,「玲瓏骨至今下落不明,裴霽定不會放過我們,三日後屠刀落下,能少一顆人頭落地也是好事。」
言至於此,總算流露出了幾分姐妹溫情,岳憐青心下一松,道:「您今日上門,除了打聽阿姊的去向,也是想知道幽草這裡有無線索吧?」
幽草口不能言,目不識丁,就算對她動用酷刑,也是無濟於事,但她不痴不傻,並非沒法溝通,否則哪能進繡坊做工?可惜她當日嚇破了膽,又痛得意識不清,這才被裴霽暫時放過。
柳玉娘頷首道:「可惜她昏睡未醒,而我不敢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