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帚尾夠得著的花球悉數被撣下後,何逸鈞才將笤帚信手一丟,欠身拾花,盈掬滿懷,準備制香。
何逸鈞本想今晚隨便換件乾淨的衣裳就直接躺下睡了,可現在忽然來了一道新制的香料,又十分想試用這道香氣,起了殷切興致,不試今晚又更睡不著了,遂決定今晚先更衣泡香沐浴,畢後再躺下入睡。
何逸鈞從小就懂得如何制香,用各種花球制過各種香料,縱然來到京師,也不失制香的業餘愛好。
在何逸鈞的室里,香料一瓶瓶堆沉在柜子中,空氣糅合著各種花香,都快蓋過書香味兒了。
鄭竹暮也時常嗔何逸鈞因為制香擱下功課,何逸鈞亦覺得鄭竹暮很是絮聒,巴不得鄭竹暮出京遊歷幾個月,自己好生清閒無人攪擾獨制自己的香。
何逸鈞回屋,將花球拆出來,一片片磨成粉後放入碗裡,用木片將碗中花粉蓋住,最後將碗放入火中燔練。
地窖的水還剩好多,待時辰到時,何逸鈞便把滾燙的花粉投入水中,水的溫度隨之升了起來,花馥芬芳。
這一宿,滿堂溫馨。
翌日清晨,何逸鈞醒轉,淘米起灶煮粥,踩著一雙布鞋,負著背筐,過門,出院。
院牆外確乎倚了一棵二喬玉蘭,但這二喬玉蘭枝頭的花十分稀疏,仿如鐵樹開花,一朝一夕間便紛紛凋零。
何逸鈞才擷了幾串花球,玉蘭根根枝條便清晰可見了。
何逸鈞也不想再擷更多的花兒了,再擷玉蘭就真的像只掉毛雞一樣禿完了,路人走來僅憑一眼便能看出樹上掛著的花被人擷過。
於是何逸鈞躊躇了一會兒,隨後回屋將方才剛擷的花制完,沉櫃集香,再後負著背筐出院,去別處找有沒有其他的玉蘭了。
臨走前,何逸鈞還不忘與院牆外的玉蘭眼波相送。
何逸鈞怡然行走在兩排青牆黛瓦間,長街上眾客嬉笑,趕車的趕車,吆喝的吆喝,揀鱸魚的揀鱸魚,弄轆轤的弄轆轤。
大人們忙著交易,閒搖羽扇,孩子們忙著打鬧,撞拐子的撞拐子,跳山羊的跳山羊,井市喧味兒濃郁十足。
蒼穹泄下日光,璀璨生輝,晴空萬里,又是全新的一天。
琴宅外的路,何逸鈞是從未走過的,對一草一木都十分陌生,記住琴宅坐標位置的情況下,將這片地方兜兜轉轉逛了幾迴圈兒。
好消息是何逸鈞熟悉了琴宅外的地形,再走遠點大概率不會迷路。
而壞消息是何逸鈞硬是找不到第二棵玉蘭,左看右望卻不知該在何地落足。
何逸鈞最後找了個賣白菜的老婆婆,向老婆婆問路,老婆婆告訴了玉蘭園的路線。
何逸鈞據老婆婆給的路線走,果真來到了玉蘭園。
來到玉蘭園,何逸鈞先是滿臉震撼,不禁駐足朝園間眺望。
沒成想京師竟還有這一處既闃無人聲,又關不住滿園春色的景區。
此處的玉蘭分布不齊,卻棵棵濃蔭蔽日,如同鐵樹銀枝。
重重花團壓在人的上方,馥郁襲人,好似花錦雕鏤成的頂棚。
陽光只好從縫隙之中傾瀉下來,形成清晰分明的一束束光柱。
蛺蝶成雙縈戲,蜿蜒瑤池穿兩岸,生機盎然。
那麼多花,足夠囤一屋子香了。
可何逸鈞越觀賞,便越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這難不成就是昨晚施清奉帶他來的地方?
不用問了,這正是昨晚施清奉帶他來的地方。
何逸鈞:……
何逸鈞緩緩朝深處走了進去,花香更是濃郁,好像何逸鈞此刻正徜徉在花海中。
上方的玉蘭花團搖搖欲墜,卻都齧得枝丫嚴嚴的,遲遲不肯鬆開下墜。
何逸鈞也不知自己走了多深,只見盡頭的白光愈發耀亮刺眼。
快到出口了。
這時,一截枝丫上倏然飛下一杖花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