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束光只剩下一線暗黃的時候,院門忽然原地滯住了, 沒再合上,沒再打開,仿佛,風停了。
何逸鈞沒再移動這扇門, 心剎那間軟了,在猶豫著。
這扇門,就是隔絕他們關係的一扇門,也是一把斬斷他們感情的刀片。
何逸鈞實在看不下去,對他那麼好的人被他狠心關在門外,他忽然發覺自己受不了失去這種人的痛苦,竟比他額頭上的傷口更要痛得多。
何逸鈞額頭上的傷口是獄卒弄的,獄卒側臉的傷口是何逸鈞弄的,結果施清奉如今卻……
何逸鈞心想:三巾,你真的不怕將來我把殺順明帝的禍殃都甩到你頭上嗎?如果你現在馬上跟我拉開距離,說不定將來你還能躲避這個禍殃,你對我太好了,我真的不想連累你。
門外那束光朝他靠近,光芒淡淡的,宛若涼水月華。
何逸鈞看得卻是十分難受,十分委靡,好像眼裡的水都被這束光跟蒸發乾了。
這束光亮到一定程度時忽然就不再亮了。
施清奉在門外站著,沒敲門,也沒推門走進來,也沒再問何逸鈞能不能讓他進來,似乎在等何逸鈞的決定,是關他在外面呢?還是放他進來呢?
很尊重他的決定,他沒有插入任何的話。
一直在安靜等待著他的決定,不慌不忙。
何逸鈞覺得這樣的感覺越來越難熬了,不能再持續下來了,最終用力把門打開。
隨著門面啪的一聲巨響,何逸鈞已經緊緊擁在了施清奉的懷中,心裡的憂愁在此刻,全都消散開去。
似乎在這個時候拉開距離已經晚了。
本來施清奉看見何逸鈞快要關上門時,就應該走了。
可施清奉卻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繼續在他門前看著他會不會合上最後的一條縫隙。
因為這是他最後一縷希望,要抓住最後一縷希望。
施清奉就這樣乖乖站著讓何逸鈞擁著。
待何逸鈞心態恢復過來,抬頭時,施清奉春風之容入眼而來,令何逸鈞陶醉在紛紅駭綠之中,豁然開態。
何逸鈞的心情也一瞬間明朗起來。
由於衝出去太快,何逸鈞沒來得及看清施清奉的表情,所以這一抬頭就把自己給怔了一下,才發現這與意料中施清奉的表情相違,倍感震驚,不知道施清奉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微笑。
微笑至此,尚未收攏,依舊燦爛明媚。
「我來晚了。」施清奉撫了撫何逸鈞的後腦勺,語氣似乎還有些怡然?
何逸鈞仿佛擁住了這束光,整個人都被照亮,融入光芒之中,暖烘烘的,似要融化,訕訕道:「對不起……」
施清奉道:「應該是我跟你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就連把我關在外面的點子都想出來了。」
何逸鈞念及剛才想的那些事情,恢復音調道:「假如我真的把你關在外面,你會怎麼想?」
施清奉道:「你敢關試試?敢關,我也會把你關在屋子裡,到時候你可別向我求情。」
何逸鈞問道:「屋子就是我剛來時被押的監獄?」
施清奉道:「不是,是現在這個屋子。」
何逸鈞道:「可是我現在這個屋子沒有鎖。」
施清奉道:「沒有鎖就說明我現在不想關你起來嘛。」
「哦哦。」
說完,施清奉便扶著何逸鈞入院,合門,上閂。
這時,宵禁的暮鼓響起來了,遙遙而來,聲越八方,破天壓地。
何逸鈞坐在台階上,施清奉把紙燈放在一旁。
何逸鈞定睛一看,才注意到施清奉帶來了兩盞紙燈。
其中一盞是燈著耀光的,也就是施清奉來他家跟他打鬥時提著的那盞,樣貌樸素,全是白色。
另一盞是不亮光的,也就是施清奉新帶來的這盞。
不過這盞燈看上去頗為華麗。
通過白燈映過來的光線,隱約能看清華燈是個鴛鴦的形狀。
細一瞧,發現鴛鴦的身子和臉蛋胖乎乎的,鼻子小玲玲的,眼睛大汪汪的,神情傻乎乎的……
原來是情鴛燈!
何逸鈞暗暗歡喜,已是心潮澎湃。
他太喜歡情鴛燈了,這簡直是個驚喜。
上回施清奉提著情鴛燈,何逸鈞就時不時偷瞄情鴛燈。
後面施清奉還把情鴛燈藏起來。
何逸鈞還問能不能找個店鋪幫忙保管,藏在草叢中弄髒了怎麼辦,雖然這燈臉上破了一個小洞,但總體來說還是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