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君之搖頭,「沒有。應該是回去了。」
他頓了頓,眼底醞釀著不知什麼情緒, 「又或許, 他看出了是你在阻攔,臨時後悔了。」
祝昇微妙地眯起眼,「後悔?你就這麼相信他?」相信他即便有動搖過, 最後依然會選擇這一邊。
潛君之無奈地看祝昇一眼,不用問就知道,那些逸散在空氣中的酸意全是這人故意裝出來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人總是喜歡沒醋裝醋,難道他覺得這是情趣的一種?
稍微飛散的思緒被潛君之抓回來塞好,「不是相信,只是因為,我對他的了解,比其他人多一點。」
思維肯定是還沒完全歸位,不然潛君之一定會發現自己用詞的略微歧義。
祝昇的嘴角放下去了點,而潛君之毫無察覺。
「他一直在後悔當初同意用[野獸]救他弟弟的決定,即便在我問起的時候,他始終否認,但眼裡的掙扎和動搖是藏不住的。」
「所以,這一次,即便他能夠走到他弟弟面前,目睹那樣的慘狀,我估計,最後他還是會被選擇權交給他弟弟。」
「而據秦光所說,何所念很早很早就想死了,他的精神早就撐不下去了。」
祝昇的目光在潛君之被衣領遮擋的側頸微妙地游移,「……你還挺關心他——他們的。」
潛君之這下終於察覺到不對了,用難以置信又無可奈何的眼神瞪他一眼,「能別發瘋嗎?」
祝昇攤攤手,消停了。
潛君之嘆出口氣,正色道:「雖然我不在意何所思究竟準備站哪邊,但如果他的目標,或者說,王得良的目標是齊四閒,還是不得不防。」
「嗯,」祝昇贊同,「畢竟,[饕餮]的能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對囚室戰力的一大威脅。」
能夠感應到同類氣息,甚至飢不擇食,以攝入同類為生的[野獸]——這才是[饕餮]被定義為A級的原因。
現在想來,那些人的心思在給[饕餮]定級時,也早已暴露。
明明是為了保護普通人類而給[野獸]定級分類處理,卻給一個破壞力幾乎只針對同類的[野獸]定為A級。
究竟是在防誰……顯而易見了。
「所以,今天見到姓葉的那對兄妹了嗎?」祝昇稍微放鬆了姿勢,懶洋洋地問潛君之。
「嗯。葉霞同意到場幫忙探測路線,不過也僅限於此。到時候,她會在一個足夠安全的位置,遠程探測。」
祝昇輕輕一笑,「她哥哥不同意她直接進入總部,對吧?」
潛君之不太贊同地看他一眼,「人之常情,能不冒風險,自然是以保守要緊。」
祝昇長出一口氣,「每次你這樣說的時候,我都很想知道,過去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認為你冷漠無情。」
「關注一方面,自然就會冷落另一方面,無可厚非。」潛君之沒打算跳進祝昇這個陷阱,「比起這個,我現在更關注什麼時候才能吃到晚飯。」
祝昇哈哈一笑,「好好,我這就去。」
——
無聲的黑暗裡,慘白的無影燈自上而下打下來,把他與渾身是血的弟弟罩在其中。
他像是剛醒還睏倦,看不太清面前的現狀,只是毫無目的地轉動酸痛的脖頸,眼底掠過弟弟同樣慘白的面龐。
弟弟張開著嘴,嘴裡看不見牙齒,像是一個深邃的空洞,要把所有聲音都吸收進去,所有的呼喊與求救都淹沒在那樣的黑洞中。
他眨眨眼,慢慢走向前去,彎腰,低頭傾聽弟弟的心跳。
胸膛處一片空蕩,在他彎腰的一瞬間,衣服與皮肉盡數消失,露出空腔一般的體內。
那裡沒有什麼能夠跳動的器官,只有無盡的黑霧在源源不斷地涌動,製造出胸膛起伏的假象。
他聽了一會兒,什麼都沒有聽到,於是又抬起頭來。
弟弟的眼睛是睜著的,但沒有神采,鼻翼只隨著黑霧涌動而一張一合,就好像……
就好像,弟弟的靈魂早已不在這個地方了,所有還活著的跡象,都是這些黑霧充脹起來的氣球,只需要稍稍一碰,就會在虛空中爆裂,只留下毫無生命力的碎片。
你還活著嗎?
他出不了聲,上下嘴唇似乎被縫住了。
[要停下嗎?]
黑暗裡,看不見的人影向他詢問。
他想開口回答,但縫著嘴唇的線堅固無比。
[那……就當你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