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守衛進去,她躬身折腰,隔著裙料揉了揉發僵的小腿。
水波般輕漾的裙料下,露出一雙纖巧精緻的銀紅鞋尖。
她左腳踩實,右腳抬起寸許,悄然轉轉腳踝,緩解足底的微微痛意。
接著,又交換,垂眸放鬆左腳。
院前只她一道身影,站在燈籠灑下的一片光暈里,越顯得姝麗嬌柔。
裴昭立在轉角樹蔭里,隔著不算遠的距離,清楚看到她的小動作。
驀地,他略帶倦色的眉宇,微微舒展。
聽說這幾日,她時常來他門前轉一圈,見他沒在,便走了。
今日有何事,讓她執意等他?
裴昭沒開口喚她,舉步朝院門走時,刻意將靴子踏得重些。
果然,如願看到檐下少女猛地站正身形,抬眸朝他望來。
聽到腳步聲,蘇瀅第一反應便是裴昭回來了,慌忙站直,方才循聲望去。
薄薄月光下,他一身緋衣官袍,腳步穩健,高大俊朗如玉山。
蘇瀅眼睛一亮,輕快上前兩步:「表哥!」
「今日無需磨墨,你不必這般苦等。」裴昭站定,離她兩步遠。
見到她,他臉上看不出絲毫欣喜。
蘇瀅心口激盪的喜悅似被澆了一壺冷水,登時平息。
「等得不久。」隔了幾日,等了一兩個時辰才見著他,蘇瀅不想無功而返,總得做些什麼,讓他看到她。
「而且,我有事想問表哥。」蘇瀅攥著帕子,語氣弱下去,帶一絲央求之意,「可以進去說嗎?」
裴昭不置可否,徑直推開院門。
不多時,蘇瀅跟在他身後,進到屋內。
不是書房,而是他起居之所,蘇瀅還是第一次進來。
雖好奇,眼睛卻沒亂瞟。
小廝已備了水,侍奉裴昭浣手。
待裴昭擦乾手,坐到上首紫檀木描金椅中,朝她望一眼,蘇瀅才上前,坐到下首離他最近的位置。
「你想問什麼?」裴昭捧起茶盞,淡淡問。
蘇瀅略傾身,語氣頗為委屈:「這幾日,表哥是不是有意躲著我?是蘇瀅哪裡做得不好,惹表哥不喜了麼?」
她話音剛落,裴昭手中茶湯輕輕晃蕩了一下。
盯著茶湯上明暗波動的漣漪,裴昭額角青筋跳了跳。
他是什麼始亂終棄的薄情郎麼?
這小姑娘已到說親的年紀,怎的措辭一點兒不知避忌?
若非知道她心思純淨,連他折的桃花也毫不藏私地放在母親屋裡插瓶,裴昭幾乎又要誤會她別有用心。
裴昭放下茶盞,輕捏眉心,將心間不該有的怪異感壓下。
「你沒有不好,是我近日朝務繁忙罷了。」裴昭想想,起身往裡走幾步,立在書案後,「過來幫我磨墨。」
若不讓她做些什麼,恐怕她又會戰戰兢兢,胡思亂想。
聞言,蘇瀅困惑不已。
進來之前,表哥不是說今日不需要磨墨麼?
不過,裴昭既然用得著她,她自然不會拒絕與他多相處的機會。
是以,她面露喜色,快步上前。
少女站在書案側,亭亭玉立,目不斜視,規規矩矩捏著墨條研磨,看起來嬌柔又乖順。
裴昭隨手取一張紙箋,提筆書寫。
室內靜謐,只能聽見墨條在硯台上摩擦的輕響。
多少個夜裡,裴昭曾獨自在這書案後讀書習字。而今夜,熟悉的墨香里,多了一絲脂粉香氣。
淡淡的,在他察覺之前,已悄然縈繞鼻尖。
少女指背被燭光映照著,隨著磨墨的動作,在他餘光里時近時遠,那肌膚剔透如玉,白得晃眼。
鬼使神差的,裴昭腦中浮現出她在桃林間折花的側顏。
驀地,他停下筆,放入碧玉荷葉筆洗。
「不用磨了。」裴昭目光落在她手上,語氣如常,「手伸出來,我看看。」
是不是上回她手指受傷,他不聞不問,她才心裡不踏實,以為何時惹他不喜了?
蘇瀅愣住。
早知裴昭還記得她手指上的傷,會想看看,她就不用侯夫人送她的好傷藥了!
怎奈她自小養得粗糙,身體底子硬朗,才幾日,傷勢已好得差不多了,想藉機博幾分同情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