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樂漪仰起頭,視線撞進陸乩野眸中。
他眸似點漆,靜若寒潭,狹長的眼尾處微微上翹著,分明眸中未笑卻像是在笑。
但以殷樂漪對陸乩野短暫的了解來看,陸乩野似笑非笑時,最為攝人。
殷樂漪輕聲:「方才我是為……」
「陸郎?」陸乩野慢條斯理地打斷她,「你倒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懷中倚著陸乩野而坐的少女,霎時滿面緋霞。
一半是羞的,更多是惱的。
殷樂漪一個從小榮寵加身的金枝玉葉,從前在晉國妄圖做她駙馬的男子數不勝數,她方才不過是審時度勢,還搭上了自己的顏面去遷就陸乩野,到了陸乩野口中,竟像是她高攀了他,配不上他一樣,真是天大的笑話。
但時事逼人,殷樂漪咽下憋屈,掙扎著離開陸乩野,試圖獨自坐著。
「我也是怕他們起疑,才順水推舟的……」
一根繩子綁了兩個人,殷樂漪掙扎便等同於挨著陸乩野扭動。
「坐好。」他蹙眉。
殷樂漪本就懼他,只得立刻挺直身子乖乖坐好,不敢再動。
怕惹惱陸乩野,她輕聲道:「陸少將軍,你一個人被他們抓走,我也是擔心你才跟來的啊。」
「擔心我?」陸乩野輕飄飄地質問,「難道不是你另有圖謀?」
他實在洞若觀火,分明與殷樂漪年紀相仿,卻總是能一針見血地看穿她的心思。
反觀殷樂漪卻無論如何也看不穿陸乩野,他心思之深,讓殷樂漪心中的懼又不自覺加重。
殷樂漪睫羽心虛的顫顫,「你多慮了,我能有什麼圖謀……」
陸乩野但笑不語,被綁在身後的手指仍舊靈活,趁山匪不備,便將一個極小的物件從袖中丟出去,掉進雪地里留作印記,給魏兵引路。
殷樂漪見狀,心知陸乩野果然留有後招,不會這麼貿然的被山匪抓去巢穴。
恐怕等他們前腳剛被帶進去,魏兵後腳便趕來,將這些山匪就地正法。
思及此,殷樂漪緊張地看向陸乩野,「……我若讓他們束手就擒,你可否留他們一命?」
「這便是你非要與我同行的原因?」
殷樂漪頷首,那日安昱在馬車外向陸乩野陳情時,她聽到這些山匪乃是因為不願意降魏,這才落草為寇。
盜取鄯州糧草雖是重罪,但卻和他們對魏國的怨恨脫不了干係。方才那匪首在聽到殷樂漪自稱晉人後,竟也願意放她一馬,這讓身為晉國公主的她心中更加愧疚。
「可以嗎?」
陸乩野鼻尖泄出一聲哼笑,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殷姮,你果真是個蠢的。」
殷樂漪聽的黛眉微蹙,她一個公主,何曾被人當著面罵過蠢,心中更加憋悶,羞憤的恨立刻跳下車去不與他捆在一處。
「把他們倆給老子帶下來!」
到了地方,一眾山匪們紛紛下車將糧草搬進他們的地盤,殷樂漪和陸乩野被押著進到他們的寨子裡。
留守在寨中的山匪跑出來迎接,打頭的那個穿著布衣,手裡拿著把羽扇,看模樣像是這寨子裡的軍師。
「當家的,又是大豐收啊!」
「那是自然!老子劫魏狗的糧草何時失手過?」
軍師又贊了匪首幾句英勇神武后,看向被帶進來的陸乩野和殷樂漪,「這二人是?」
山匪將他們二人單獨換綁,匪首將他們一齊拽過來,「這白髮小兒差點一腳把我們的兄弟踹廢了,我將他帶回來替我那兄弟報仇雪恨!」
「還有這小女郎是這白髮小兒的娘子!哭著吵著死也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好人做到底,讓他們小夫妻團聚!」
軍師道原來如此,打量陸乩野的目光有些古怪,像是在回憶什麼。
「來人,把這對夫妻給我送進牢房去!」
陸乩野從軍師面前走過,察覺到對方一直在盯著他,冷淡的瞥了對方一眼。
這一眼看似毫無深意,但陸乩野的周身有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威壓。
那並非是尋常子弟用權勢和金銀外物堆砌出來的氣度,反而更像是從一次次地血海屍山中淌出來,踩著無數屍骨所浸養出來的。
軍師頓覺毛骨悚然,再看一眼這少年郎的背影,銀冠束馬尾,白髮似修羅。
他恍然大悟,指著陸乩野大聲道:「白髮玉面!不好!他是魏國的陸欺——」
身份暴露,一寨子的山匪立刻提起武器,將陸乩野和殷樂漪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