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濂說著這兒,嘖嘖稱奇:「沒想到還有常將軍這一招,天下人都將他全然忘了——就你這個心長七竅的精怪,還記得他老爺子的嫡孫兒該今*年下場。」
曹濂所說的事情,也正是鄧雲遞上來的信件之中所說之事。常將軍乃三年前在對禪國一戰中殉國的老將,彼時他在一場攻城戰中為了護住太子自請斷後,最終戰死沙場。太子在回朝之前便同戰書一起交上了奏本為他請命,皇帝接到便下旨尊其為驃騎大將軍,其夫人為一品誥命。只是常國公家中子嗣單薄,他唯一的嫡子也在早年間戰死沙場,只留下一個嫡孫子。
常將軍身死之後,常家無人在朝做官,又因子嗣凋零,家道很快中落,一家人也搬離了京城。其中這位嫡孫雖早早就考中舉人,卻因著三年的孝期錯過了春闈,而如今才向學政司遞了帖子。
常氏老家位於嶺南,因此名帖花了許久才遞到京城,這位常公子本人也還在進京的路上。然而葉京華卻猶如有順風耳、千里眼一般,早他人多時就料到了常家嫡孫要下場科舉。
曹濂靠在椅背上,一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常氏滿門忠烈,常老爺子留下的遺書上點明了不許這個孫兒再做武官,所以他不能由祖父的蔭封入仕,必定得走文舉這條路。」
「聽說這位常公子學問頗過得去,鄉試時便得了嶺南府解元,若是這次春闈他表現得當,一個狀元是少不了他的……皇帝顧忌常家忠烈及南邊軍防,必定少不了他的好處。但若是你也今年下場,那就麻煩了。」
曹濂緩緩道。
葉京華代表的乃是京城清貴的立場,如今朝上五皇子、宸妃一脈已成鼎沸之勢,和舊太子黨隱隱相對。常氏嫡孫作為舊日的保皇黨若與葉京華同時下場,那這個狀元給誰?若是兩人實力差距巨大,那也好說,可這位常公子看起來也是滿腹經綸。到時候就算兩人並為頭三甲,這狀元不論點了誰,朝堂上都不免有一番拉扯,著實是個複雜的局面。
曹濂抬頭看向葉京華,嘆道:「你這一招果然絕妙,現下常公子的名帖遞到了學政司,恐怕聖上是再不會催你了。」
他對葉京華的心機手段頗為嘆服。按理來說,葉京華自請出宮已三年有餘,且又分出了葉府,對朝堂之事的洞察卻依舊敏銳——曹濂嘆了口氣,論學問他尚且有一戰之心,但若論做官,葉京華比他那位執宰老子只高不低。
葉京華對他的一段話不置可否,自顧自低頭喝了口茶,忽然道:「我已遞了名帖去學政司。」
他這話說的輕飄飄。曹濂一聽,怔愣了片刻,才道:「什麼?』
葉京華眉頭微蹙,將茶盞放回桌上,抬頭道:「我今年下場。」
這次曹濂聽清了。他滿臉怔愣,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對上葉京華一雙波瀾不驚的琥珀眼眸,面色驟然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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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趙寶珠慌不擇路地逃回了房裡,坐在床沿上喘了半天的氣,抬眼看了看天色,發覺時間已近午時。
葉京華竟然就縱著他睡了兩個多時辰。
趙寶珠又是一陣羞惱,怎麼就這麼懶,人家好意為他講課,竟然就這麼睡了過去,還睡得那麼香!真像頭豬似的!
趙寶珠在心裡狠狠罵了自己一通,才緩緩冷靜下來,略有些發怔地看著門口。
葉京華溫柔的神情還猶在眼前,趙寶珠想起醒來時兩人的距離,剛平復下來的兩頰又是一紅。
如舊時書里說的,交情好的朋友抵足而眠,也是有的——
趙寶珠怔怔地想,忽而一顫,用力搖了搖頭。什麼抵足而眠!他與葉京華中間還有一帽子遠呢!而且也不是在床上——
越想越不像話了!趙寶珠用力閉了閉眼睛,在將四散的思維收回來。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自己右手中有什麼冰涼的東西,低頭一看,發覺他手中竟攥著一枚上好的玉佩。
玉佩光澤細膩,瑩瑩乳白,掛著五彩繩編成的穗子,中間刻著一個「慧」字。
慧字,慧卿。趙寶珠頓時反應過來,這隻玉佩定是葉京華的貼身之物,他竟在睡著時給拽了下來。趙寶珠知道自己有睡迷了的時候喜歡拽東西的習慣,卻沒想到自己一拽就拽了這麼個不得了的東西,頓時如同拿了個燙手山芋般從床上跳了起來。
糟糕!趙寶珠在心中大喊不妙,這東西萬萬得還回去才行!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溫婉的女聲傳來:「寶珠,寶珠。」
趙寶珠認出了她的聲音,上前將門打開:「玥琴姐姐。」
門打開,玥琴的目光立即落在趙寶珠的臉上,見他神情還好,臉上也沒有淚痕,頓時鬆了一口氣,緩聲道:「你跑的匆忙,少爺讓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趙寶珠急聲道:「玥琴姐姐,快帶我去見少爺,少爺的東西落在我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