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張羽頭頂冒出好幾個問號,吐掉嘴裡的泡沫,說,「什麼意思?我沒明白。」
「我說說之前那件事你就明白了,友司一個女保潔被男業主猥褻,還被對方以各種理由投訴上百次,工作也丟了,後來打官司才賠了兩萬塊錢,沒辦法呀,男的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還是個藥罐子,都不用坐牢的。」
「好……我明白了,謝謝姐。」
「不謝,服務行業就是這樣,有時候吃了虧還不占理,大家都要注意點。」
「好,我會注意的。」
掛了電話,本來沒怎麼醒的張羽徹底醒了,他端起杯子漱口,開始想像那個指定了他的男業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會是個老頭吧?不過小區里年輕業主居多,這種可能性不大;會是個年輕人?那應該還好?可是為什麼偏偏指定他呢?
這事突兀而且未知,誰遇上都會內耗,但業主是上帝,只能順著。
行了行了,洗完漱的張羽看著鏡子,亂七八糟地把臉擦乾,心裡默念著:真以為誰都能看上你啊?頭腦簡單,渾身的缺點,只有吳明微這種笨蛋才會喜歡。
他瞪著眼睛,沖鏡子裡清清爽爽的自己示威,然後低頭收拾好洗手台上的東西,打算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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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班一般會排兩個人,活兒不太多,主要是處理一些緊急情況。晚上八點五十幾分,快到那單的預約時間了,張羽從值班室的衣架上拿起外套,套在工服T恤外面,系好了紐扣,戴上工牌和鴨舌帽,拎起了工具包。
到那人家門口的時候離九點還有兩分鐘,張羽放下梯子特地等了會兒,九點整,他準時按下門鈴,扯出一點微笑,說:「業主您好,家居維護小張為您服務。」
幾秒以後,門內傳出了聲音,說:「來了。」
輕輕一聲「咔噠」,智能鎖從裡邊開了,張羽的職業程序被觸發,熱情又不失禮貌,說:「先生您——」
「進來吧。」
吳明微穿了一身灰色的棉麻睡衣,側身讓路,然後,他看見張羽像預料的那樣——極其詫異,愣在了原地。
「已經……搬過來了?」張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是啊,有空就搬了。」
「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還能幫幫忙。」
「不用,沒多少東西,很快就整理好了。」
吳明微覺得自己偽裝得還行,臉很冷,語氣也是;可實際上在看見張羽的那一刻,他的眼淚已經涌到了眼眶附近。
「進來。」他再次提醒他。
可是沒想到,張羽對工作極其嚴謹,一切都按流程走,該蹲下套鞋套了。
吳明微盯著他認真的頭頂偷偷地笑,覺得他好可愛。
藏藍和灰相間的、裁剪用心的工裝很好看,同色系鴨舌帽也很好看,然後被這個人穿得更好看。臉嘛,貌似比之前還帥了一些,應該是幸運抓住了發育期的尾巴,長開了。
進門,張羽一直跟著吳明微往裡走,到了廚房,吳明微指了指燈,說:「就這個,不亮了。」
張羽忽然一陣沉默,說:「燈真的壞了啊……」
「當然是真的。」
「行,我看看吧。」
張羽去搬放在門口的梯子了,吳明微站在廚房裡沉思,端起放在旁邊的酒喝了一口,等著他過來。
「你開一下我看看,是幾個燈泡都不亮了嗎?」
張羽一邊詢問一邊爬梯子,儼然一副業務熟練老師傅的做派,吳明微把燈打開,說:「一個頭不亮了,另外兩個還亮。」
「要換燈泡,」張羽咬著電筆擺弄了兩下,說,「這燈泡很難買吧?」
「我不知道,可能得問一下房東。」
也沒多高的梯子,吳明微還是謹慎地用一隻手扶著,說:「我給她發個微信問問。」
張羽三步並作兩步地從梯子上下來了,站在吳明微旁邊,說:「這個小區的燈都有個性,好幾次都買不到配件。」
「也不一定,我問問再說。」
家裡很大很寬敞,廚房這片就開了一組燈,吳明微把手機放下,端起酒又喝了一口。
兩個人就這樣面面相覷,吳明微往前走了半步,離張羽更近了。
表面上是很官方很客氣的,其實兩個人各自心潮澎湃,張羽把電筆放在了外衣口袋裡,吳明微拿下眼鏡,用指骨抵上自己的眼皮揉了揉。
「你困了嗎?」張羽問。
「沒,在想燈的事。」
吳明微放下酒杯,把手裡的眼鏡合起來,放在了酒杯旁邊。
其實沒那麼苦惱的,但張羽認為吳明微一向有點強迫症,所以現在肯定在為這盞燈焦慮,他想了想,又抬頭看了一眼,然後注視著吳明微的眼睛,說:「乾脆這樣,換個能亮的,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