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一見他們身上無瘡,抬腿便是實實在在的一腳,叫他們滾遠些,埋怨他們給自己添亂。
很快,他們查驗到了相庚的位置。
徐風知凜然斂眸,隨時準備應對狀況。
但幸好,那瞞天過海的瘡逼真得很,那二人顯然也是急著交差,一看他身上有瘡便草草道:「就這個。」
他們拿腳將相庚碰醒,和許話寧沈執白說的一樣,他們對相庚說他因為病情嚴重,被心善的陳家選中進城醫治。
在一眾嫉妒與艷羨的目光里,相庚就如同那時商定過的反應,吃驚到感激涕零,連連說了好些謝謝,那二人胡亂應付了幾句,不耐煩地推搡了他一把,示意他快些跟著走。
相庚連連點頭應是,轉身之時不動聲色地朝拐角望了一眼,鵝黃色的身影就靠在那裡,懷中抱劍,也安然地望向他。
沒有任何由來地,相庚覺得那就好像是她在說著:不必怕。
徐風知緊跟在他們身後,拐過各種繚亂小路穿過各種偏僻長街,馬上就要進入幾乎占了四分之一個城的陳家,一道密信就在這時截住她的路。
是沈執白詢問他今早在外二街發現幾人因劍重傷,劍氣不明,似乎還挨過兩腳,意識不清說不清楚被何人所傷,想問問徐風知有沒有頭緒。
徐風知大手一揮,回了二字——
不知。
第12章 玉眉峰.12
沉重呼出一口濁氣,相庚的胃裡翻江倒海,他想吐但不能,只得咬緊牙關,心裡還擔憂著徐風知跟緊沒有,腳步哪怕只是稍微放慢一點就會令那二人驚覺回頭厲聲呵罵。
終於在他第四次表示自己走不動之後,那二人壓著惱怒對視一眼,一人上前就是一手刀,生變之快相庚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失去意識被他們扛在肩上,昏沉里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是「別弄死了」。
醒來已經陷在某處院落里,四周寂靜,地面血跡斑斑,幾處顯然清掃不乾淨,角落裡堆積成小山丘的不知是何物上頭蓋著厚重草蓆,相庚扶著牆艱難地站起來,深吸進肺的空氣滿是血味。
他以為是他自己湧上喉嚨口的血氣,直到他步步艱難地挪到那比他還要高出不少的草蓆山丘旁,漫不經心探出手揭開一看。
一張張乾癟的人疊摞在院子陰暗角落,灰白眼珠栽出眼眶,身上蛆蟲爬行霉斑遍布。
相庚大驚失色,難以遏制地瘋狂後退,又因為腿軟而栽倒在地,失控到胡亂蹬著地面往後面躲,喉嚨里一瞬間啞了聲音,乾巴巴地驚恐出短促語調。
這怎麼會是一堆人。
直撞心底的衝擊感讓相庚開始劇烈嘔吐,像是要把心肺嘔出身體,體內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囂毛骨悚然四字,徹骨冰冷直逼心底。
這些發生了形變的面孔有很多都是相庚能認出的人,他們中的大多數被陳家選中帶走時激動到連連叩首,磕得印堂血紅。……而今哪怕是死了,頭上也留有紅痕。
……陳家不是說相救相醫治嗎……這算什麼、可這算什麼。
右臂整齊統一裸露著三道傷口透出極端的詭異,每具屍體皆是如此,相庚擰起眉,直覺告訴他,他接下來也會如此。
他抬頭,四周的高牆堵得他無法喘氣。
看不見徐風知,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自己。
他攥了攥手心,正是之前被孟憑瑾劃下過一道劍意的那隻手,注視著凌亂的掌線,耳邊不斷閃回他們二人叮囑的字句。
「命是第一要緊事。」
相庚緩慢轉身又躺回原處,一抬眼就能看到小山丘似的屍堆,令他作嘔令他膽寒。他僅僅攥著空無一物的手,憑藉這來獲得些許堅定勇氣。
再等一等,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更特別的隱情,他相信只要他用出這劍意他們就一定會來,一定會立刻就出現的。
時間的流逝逐漸失去感知,吱呀聲里,有人接近此處。
相庚猛地抽動了一下身體,快要壓不住乾嘔,那人見他醒著並無不快,微微笑道:「醒了?」
相庚面無表情睜開眼撐坐起來,一見來者,他腦袋裡有根弦輕輕被撥響。
三分病氣依附在骨、蒼白笑臉上是一雙冰冷的眼睛。因為太瘦,那些繁複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大都撐不起來,猶如套了個沉重的殼。
相庚乾澀的嘴唇緊抿一番,「陳老闆。」
這一眼病色的人乃是首富陳家當家做主的人,二十出頭的青年,為人樂善好施溫柔隨和,因而也顯得很沒手段,總是被周圍人所左右,氣焰囂張的陳井就是他手下管事的人。
「是我。」陳常諳點點頭席地而坐,順手遞給他一隻鴨腿,溫柔淺聲,「吃吧,我捎帶過來的,來這裡的人大多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