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完了?」
冷漠、且毫無波瀾。
窄道內那位似乎被對方冷淡的回應給逼得惱羞成怒,他氣急敗壞罵罵咧咧,好像還咔嚓一聲踩到了什麼。
眼看那人罵得越來越難聽,而對方卻只是站著,漠然到好像根本就沒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裡。
忍了半天的徐風知實在聽不下去了,將校服從頭上掀起來,懶懶散散地從樹上跳下去。
二人大約都沒想到這場景還有第三個人。
她沒戴眼鏡,只好眯了眯眼認人找路,但除了身形,還是什麼都看不清。
她徑直越過一人,算是不動聲色地擋在那人前頭,繼而望著氣急敗壞的那位,雙手揣在校服兜里,「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還挺帥的?指望用這招挽回你女朋友的心?」
她太過平靜:「…真蠢。」
對方猛地一噎,張口準備連她一起罵,聲音卻忽然堵死在喉嚨里——
眼前的女生又冷又銳利,那雙黑色眼睛連一絲光亮也沒有,僅僅是望上一眼就會莫名感到發寒。
最後到底是消止了聲響,也不想留在這對峙失敗的現場,罵罵咧咧踢開腳邊的廢棄桌椅,悻悻離去。
望著那人的背影徐風知有些小得意,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問她。
「同學,方便幫我找下我的眼鏡嗎?我高度近視,看不太清楚。」
徐風知苦澀撓頭,她也高度近視而且沒戴眼鏡,但還是應了聲好,眯著眼彎腰艱難往地上看,一寸一寸尋找。
還真讓她在附近找到了。
…雖然是半副殘破眼鏡框。
她拍拍手起身,嘆了口氣,「用不了了,好像是被踩到了。」
那人很輕地應了一聲。
她按按後頸,知道自己有些多嘴,但仍舊抿唇道,「他這種人,你不回應的話也不行的,他會覺得傷害到自尊心,會覺得你看不起他。」
耳邊靜了幾秒,她暗暗怪自己多嘴,而一道聲音淡淡被風帶到她耳邊。
「如果你晚幾秒出現,我大概就動手了。」
她一怔,側頭看他,雖然看不清楚,但也許那人也察覺到她的視線,於是順著視線與她相望了一眼。
視線交錯一秒,她心底一動,晃著腦袋笑眯眯說,「也挺好。」
那人還在看她。
她半真半假地順著他的話說,「那如果到時候教導主任來問我這個目擊證人的話,我會說是他先動手的。」
她拉上校服外套拉鏈準備回去,做了這麼一件好事讓她頗有成就感,連說話也變得莫名熱血,頭也不回就瀟灑招手,故作深沉地送上謝幕語:
「不用感謝我,我只是一位一般路過的大俠罷了。」
她悠悠拖著長音,秋葉簌簌落在二人間,模糊中,心緒也朦朧。
-
她和孟憑瑾離開赤真之後就趕去了藥王谷,芽珍和相庚做解藥仙的弟子看起來沉穩了很多,但遠遠一見著他們二人就飛撲過來,一恍惚又是那兩個孩童。
他們紅著眼睛,說自己最最想念。
徐風知將這一路上為他們二人買的衣裳和好吃的好玩的都一股腦堆給他們,芽珍仍舊和當年一般心思敏銳,仰面搖著她的手問她怎麼又像是在處理後事。
她依然隱瞞了自己身中巫術命不久矣之事,摸著他二人的臉,一遍遍叮囑他們,如果遇到處理不了的事去尋許話寧。
他們坐在一起吃了頓飯,不再是像當年一樣的無味大餅,而是相庚親自做的道道精美菜餚。
吃完飯後又陪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哄著安撫著他們快回去睡,結果轉頭他二人就趁著入夜離開藥王谷。
徐風知一向不擅長應對離別,與其明早看著倆小鬼淚眼婆娑,還不如趁現在不告而別。
可走至山間峽谷,忽聽到矮山崖上頭有人聲嘶力竭地喊著:「娘親!爹爹!下回見!」
就像徐風知憋著的眼淚忽然斷線,她知道,大概山崖上頭那倆小鬼也哭了。
…
離開藥王谷後,不確定自己的時日還剩下多久,便和孟憑瑾時常泡在各處茶館裡頭,或是聽旁人的江湖傳聞、或是聽自己的江湖傳聞。
比如,奐京城那位陛下噩夢纏身,在睡夢中駕崩,三皇子符朗繼位。而按理說皇后之位該是與他定有婚約的國師女兒許話寧。
聖旨在前,可許話寧不跪不接,拎著劍站在那兒遠望一眼新天子,而後轉身回了灼雪門。
徐風知聽聞此事後,還給師姐傳了符詢問是什麼情況,她知道師姐心裡有執白師兄,執白師兄心裡當然也有師姐。
師姐在符上寫下幾句回答她。
[他是符朗。]
徐風知看著符上的字句,總是無話。
…茶館內將符朗與許話寧的往事說的盪氣迴腸,說他二人遊歷天下並肩依靠,說他二人心有蒼生,一個坐廟堂一個在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