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夜嘆了一聲。
他實在是很難對戚五生出什麼好感。
戚父的死因是久病不治拖延了時間,但戚家卻並非拿不出治病的銀錢,無論是戚家的田地還是戚母留下的這些首飾,隨隨便便賣上一部分都足以治好戚父的病情。
身體上的疾病並不嚴重,心病卻是無藥可醫,戚父或許根本就不想治好自己,戚家的這些東西他一件沒動,許是想著將東西留下來給自己的兩個孩子傍身,誰能想到他還沒走幾年……這些東西就成了戚五賭桌上的籌碼呢。
戚長夜又想到了他們房間裡被挖開的地面,戚五歡歡喜喜地將戚母的首飾帶去當了,甚至直到戚長夜穿過來時都還沒將被挖開的地面重新填平。
這些還是戚長夜帶傷做的。
戚桐的情緒顯然是被壓抑的狠了,出事以後還是戚老太太那邊給戚父安排的下葬事宜,戚家大院忙作一團,戚五這個當兄長的又只知道滿村打人,無人顧得上去調節這可憐孩子的情緒,緊接著他又差點被餓死被戚老太太帶回家養著,這麼多事情壓抑在一起精神能好就怪了。
看戚桐的樣子顯然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平復下來的,戚長夜便收拾起桌上的碗筷,他和趙歲歲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至於戚桐剩下的那些就給他放到鍋里溫著。
他一動,趙歲歲便抬起了頭,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抽泣,似是想要起身幹活。
戚長夜一個眼神便制止了他。
他指了指戚桐,示意趙歲歲在原地坐著,趙歲歲懂了他的意思,眼神卻還是時不時地往戚長夜的身上飄。
——怎麼能讓他做這種事情呢。
一是他活了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往灶房裡進的漢子,戚五獨居會做飯會收拾家務倒是也能理解,二則是趙歲歲也怕什麼事情都讓戚長夜做了顯不出自己的用處來,萬一他哪日突然發現這個家有他沒他都沒什麼差別轉了念頭該怎麼辦?
趙歲歲恨不得將家裡的所有活都接到手裡,苦點累點都沒關係,村霸的日子越輕鬆便越不會想著將他從這裡趕出去。
他眼巴巴地看著戚長夜將東西收好,恨不得當即就能取而代之,戚長夜舀了幾瓢水將灶房收拾乾淨,方才發覺家裡的水缸眼見著就要見了底。
村裡的人日常生活都是用河水井水,楊溪村共有兩口公用的井,有一口是鄭家宗族出錢打的,另外一口則家家戶戶都能去提水飲用,不過山腳戚家住的實在太偏太遠,有那來回的折騰時間還不如去山上接些溪泉水回來。
山澗溪泉清澈見底水質極佳,但戚長夜早上還是特意叮囑了下趙歲歲一定要燒過再用,特別是要入口的水,一定要全部煮沸煮開。趙歲歲其實不太理解,村人根本就沒有喝白開水的習慣,畢竟搬運柴火也很浪費人力時間,可戚長夜既然都這樣說了,趙歲歲還是認真點頭。
他很聽話,這是戚長夜目前對他最滿意的地方。
到底是兩個時代的人,思想觀念方方面面都有著極大差異,戚長夜總不能一件一件給人解釋為什麼鎖門為什麼燒開水殺菌為什麼要吃飽肚子不能為了節約糧食隨便糊弄。殺什麼菌消什麼毒?世世代代都是這麼過的怎麼沒見著出什麼問題?一個問題能牽扯出無數個問題,三天三夜都解釋不完。
哪怕他說的東西顛覆了趙歲歲過去十幾年的生活習慣,趙歲歲也仍舊乖巧服從。
他說什麼趙歲歲便聽著什麼,聽在耳里記在心裡,行動上也是這樣做的,不會讓戚長夜說第二遍話操第二遍心。
戚長夜回憶了下溪泉的位置,雖然是在山上但距離卻並不算遠,村人采菌子野菜時常常路過那裡歇腳,因著常年有人行動的緣故,別說是什麼兇猛野獸了,就連野雞野兔都難見到一隻。
想要獵物需往更深的山林里走。
不過這話也不絕對,深夜或許會有動物跑到溪泉的位置飲水。
天黑不應進山,但他家離山近,那地方也沒什麼危險,戚家到溪泉的距離甚至還沒有戚家到戚家大院的距離遠,現在出門天色黑透之前肯定能回來,再耽擱一會兒就只能等到明天去了。
戚長夜想到便做,自灶房角落拎出兩個大木桶,他也不用扁擔,對趙歲歲指了指木桶後便一手一個直接掛鎖出了院門。
趙歲歲不知他是去山上挑水,還以為他和那些楊溪村的村人一樣去了公用的井旁,故也沒有太過擔心,而是輕聲哄著懷裡的戚桐。
戚桐到底年紀太小,痛哭了一場後很快便耗盡了精力,不知不覺間便歪著腦袋在他懷裡睡了,直到睡著一隻手還死死抓著趙歲歲的衣擺。
趙歲歲小心翼翼將孩子抱了起來,輕手輕腳地將人送回了他的房間,仔仔細細給他掩好被子,等著戚桐漸漸睡熟才放輕了動作將角落裡的籃子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