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人之將死其念就惡,祝凌霄一有這惡作劇的念頭,臉上甚至氣出一抹笑來,她起身來到廚房,燈也不開,就襯著窗戶外昏暗的燈光找到了菜刀,想了想還是剁左手好,右手使刀更趁手些嘛。
於是她把左手往菜板上一擱,右手拿著菜刀舉起——
……等等,要不要寫遺書啊?
她糾結了兩秒,又發現也許根本沒人在意她在遺書上寫了什麼,可能那張紙會變成她在這世上留下的最後的自我感動——反倒要被他們嘲諷了。
好,那就不寫。
祝凌霄點點頭,菜刀被舉的更高了一些——
……慢著,要是現在把手砍了,等會她還要去樓上跳樓呢,跳樓前說不定還要做一下心裡建設、猶豫幾分鐘,那這些時間她不是老疼了?要是疼到半路暈過去怎麼辦?
那要不……不砍了?
不不不!
祝凌霄,你怎麼這麼沒用?她試圖說服自己,你連死都敢,砍只手都不敢啊?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死更恐怖更無法挽回的事嗎?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沒錯,但是……她就是為了嚇她媽一跳然後就砍手,這是不是有點……
不划算啊?
划算?不,那要是這麼算,她死了不是更不划算?那三個人估計也不會為她多傷心,說不定還高興家裡寬敞一些了呢?畢竟她爸媽可是一直想把她塞回肚子裡的,她死了簡直如了他們的願!
可沒人告訴她要怎麼做才划算,書上從來只教為孩子犧牲自己的偉大母愛父愛,她這種不被愛的情況難道就該是孩子為了如父母的願然後去死嗎?
所以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死啊?
祝凌霄愣了一下,忽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認真地為自己解答過這個問題,長久以來,在面對這三個人的時候,她總是被痛苦支配著大腦,這些情緒日復一日地侵蝕她的腦子,讓她無法思考地沉溺其中。
如果她要寫遺書,估計只能聚焦這幾點:
我媽不愛我,我爸不愛我,我弟不愛我,他們重男輕女,不給我買空調,我夏天要熱死了,我要死了證明給你們看太熱真的會死人。
對了,差點忘了,還有個男的拒絕我表白。
總而言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愛我,連貓都咬我,明明是它自己靠過來的。
……
祝凌霄:什麼玩意。
這還真是死到臨頭了,想給自己的人生結個帳,結果發現這一輩子過得還真是……
不划算啊。
所以怎麼樣?等她死了以後去閻王爺那裡告狀,在閻王殿裡大哭大鬧控訴他們不愛自己,求他幫自己算帳嗎?可這筆帳要怎麼算呢,反正就我國法律而言,那三個人就是再重男輕女,甚至根本不愛她,也是一點都不算違法犯罪的。
他們所做的種種,讓她嘔吐讓她頭疼讓她痛不欲生的這一切,甚至在律法和大部分人的道德上都是理所當然的。
……她死了有什麼意義呢?
為了自己的解脫?
這樣的解脫聽起來真不讓人高興呢。
盤算到這,她的動作凝滯了一會,因為舉著刀很累,右手就慢慢地放了下來。
腦袋也累,祝凌霄便順勢低下頭,看見自己放在菜板上的左手,微微轉動眼珠子,又瞧見一邊拿著菜刀的右手,右手一側,斑駁的不鏽鋼刀面上就出現一個十分模糊的影子,扭曲變形,說是人是人,說是鬼是鬼。
她重新舉起刀,立在眼前注視著刀面上那道人鬼不分的自己,一陣夏夜不涼爽的風從廚房打開的窗戶颳了進來,穿過她悲傷到混沌的大腦,這一瞬間,她腦海里閃過晚上睡前看到的一則新聞:
【人間慘案!只因兇手的一念之差而導致的家破人亡悲劇……】
祝凌霄這時候發現了,人們喜歡將兇手犯罪的種種原因歸結於「一念之差」。往常她看到這個詞,只是把它當做一句話里不起眼的連接語,更好奇案中人之後做了什麼。
但當這一念降臨到她身上時,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它是轉動命運的一把鑰匙,嚴絲合縫地鑽入她的神經中,輕輕一扭——一切就錯位了。
只是這差錯究竟是「撥亂反正」,還是「離經背道」,對她來說已經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