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橋頭走到橋尾,再從橋尾走到橋頭。晚風輕輕的吹,趙懷京不知道順著這橋走了多少遍,十遍二十遍?他現在已經在縣城了, 坐倆小時的車就能回鎮上了,他離陳鋒已經那麼近了,他離陳鋒真的很近了。
天知道他想這一幕想了多久,趙懷京這三年幾乎沒有一天是不想的。他都要忙死了,還是能抽出來空想陳鋒,於是趙懷京總覺得自己可能還不是很忙。說來可笑,趙懷京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人都跟自己分開三年了,這三年變數多少他都不清楚,還在這裡想來想去的幹嘛呢?
可趙懷京就是忍不住的會想起,痛苦的時候會想、高興的時候會想、難過的時候會想……每次想起陳鋒,他好像就不那麼疼了。
其實這些年,他有想過聯繫陳鋒的。兩年前的除夕夜,團隊裡聚餐,大家那年都不回家,自願加班到深夜。趙懷京買了一大堆東西犒勞大夥,那天夜裡他也喝的大醉,拿著團隊裡三個人的手機給陳鋒各發了一條新年祝福。
第一條是用小周手機發的「新年快樂,多注意身體。」第二條是用清怡手機發的,最後還用小張的手機發了條亂碼。小張對趙懷京幹的事兒沒印象,他還以為自己喝醉了到處亂發信息,嚇得不輕。
不過唯獨沒用自己的手機號發。
趙懷京記得當時發完這三條信息,他的心裡緊張的撲通撲通直跳,跟幹了什麼大事兒似的,不知道自己囂張了一輩子,怎麼會突然這麼慫的。
現在那記錄估計還在小周的手機里存著,趙懷京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想的。可是每當他顫抖著想給陳鋒發信息的時候又止住了,因為那些年他還沒闖出來什麼名堂,他也不知道自己以一個什麼身份去給陳鋒發信息。於是他就以此來安慰自己,用這個來說服自己,告訴自己再等等。
等融資成功以後、等到產品上市以後、等開完發布會以後……趙懷京每次都會這麼告訴自己。
再等等……再等等!等他更有出息了、等他更厲害了再去聯繫陳鋒。那時候他要裝作特別不經意的提起來自己的這些年,不提這些年的苦,不提這些年的累與心酸、煎熬,就提這些年的成就。他要給陳鋒看看,他還是很厲害的……
可是,每次趙懷京都不敢。他就納悶了,什麼時候他變得這麼畏畏縮縮的了?什麼時候他這樣的?原來天底下還有他趙懷京怕的事情?
天底下居然還他媽的有他怕的事情?
其實,他也不是很怕聽到陳鋒的聲音。反而更害怕的是聽不到陳鋒的聲音,害怕那頭傳來的聲音那麼冷漠、那麼陌生。
陳鋒會忘了他也說不定,陳鋒有新的生活了也說不定。這三年的變數那麼多,陳鋒不等他了也說不定?當初分開的突然,也有些不坦蕩。可是,趙懷京怎麼能那麼坦蕩的?誰來告訴他,該怎麼坦蕩。一個那麼好的人,最後讓他滾,這讓趙懷京怎麼坦蕩。如果誰能做的坦蕩,那讓他來教教自個兒,趙懷京心甘情願的聽。
如果再遇到陳鋒,他最想跟陳鋒說什麼呢?趙懷京靠在欄杆上,其實他心裡演變過不少次,就跟演電影似的,卡不少次,不過不少次。
比如什麼,那種苦情劇里老一套的那種,好巧啊,你怎麼也在這兒?還是什麼,你這些年過的還好嗎?或者,好久不見這種。
特別沒新意,可這真的是趙懷京最想問的。他看著橋下河水,波光粼粼的,還有幾艘小船,夜很靜,可是他的心裡一點也不寧靜。
這真的是趙懷京最想問的。他真想問問陳鋒這些年過的怎麼樣?日子過的還好嗎?有照顧好自己吧。至於別的,至於那些矯情話,如果陳鋒還願意聽,那趙懷京還是想說一說。
現在想想,趙懷京心想,當初如果他能再多說一點、如果他再死皮賴臉一點,是不是就不會和陳鋒分開了?他這麼不要臉的一個人,為什麼當時就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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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哥,你去哪兒了?一溜煙你就不見了,把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留在酒店……」小周抱怨著。
「那你麻溜的收拾一下來找我吧,我帶著你跳河。」趙懷京半開玩笑地說。
小周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老闆又要整哪一出,那還是算了。他命薄,經不起折騰。
「別啊趙哥!我上有老下有小,老的是我爹娘、小是指的我家的貓……」
「其實我是想說,你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點飯,我餓了。」小周說,他這一路上也沒吃什麼東西,雖然趙懷京比他吃的還少,可小周就是餓啊!他這個年紀,不吃飯怎麼行的。不像趙懷京,這些年熬的,一天一頓飯也感覺不到餓。
「早說你餓了,鋪墊這麼久。」趙懷京輕笑一聲:「行,等著吧。」
「好嘞!」小周的聲音變得輕快起來:「趙哥你真好。我不挑,你買啥我都吃。」
趙懷京總覺得這句話特熟悉,好像之前也聽小周說過,小周還不夠挑的?辣也不吃、香菜也不吃、這個也不堅持、那個也不吃,太難養活了。
「你本來也沒得挑。」趙懷京收起了手機。
黯然神傷夠了,他終於下了橋。再不下橋估計真被熱心的大爺大媽報警覺得這人要跳河了,其實他就是走走、散散心。沒傻到這種地步。他跳河有什麼好處?上新聞讓陳鋒知道啊?某某河畔,某趙姓男子回憶往昔難以忍受遂跳河……太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