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過野草,走到檐下,房屋已經破損成深深的洞穴,被野草擋住出口,一團雜草背對著他,窩在角落裡嘀嘀咕咕,是一個人。
薛潮湊近一點,還是沒聽清他說什麼,但雜草團卻敏銳地感到他的靠近,一轉身露出草扎的臉和針線縫的兩道眼睛、一條鼻子,一彎笑著的嘴。
這不是人,這是一個活的稻草人。
稻草人張大嘴,縫在一起的線就被拉開,像鯊魚夾,他發出一聲人的尖叫,受了驚,鑽進洞穴的更深處,念叨著「火來了,火來了,火張開眼睛了!」。
叫聲吸引來了蒲逢春,她還穿著一身黑,瞥了一眼薛潮,沉默地蹲在洞口,舉著一根棒棒糖,哄稻草人出來。
薛潮自覺做了錯事,碰了碰鼻尖,退到一邊。
他退得足夠遠,但架不住個子高,草再高也能露出他煞神的臉,稻草人每次被哄出一點,見在草堆里懸浮的腦袋,又嚇回去了。
蒲逢春無可奈何地起身,想先讓薛潮在外面等等,回過頭,薛潮已經原地蹲下,消失在草堆里了。
她成功騙出吃棒棒糖的稻草人,扶著它進屋,走到一半,稻草人就失去生命力,棒棒糖掉在地上。
她把稻草人搬到床上,關好門,帶薛潮去了院子後的廢墟。
薛潮:「他這是?」
蒲逢春撥開草:「成員的遺物。算是我師兄,異能類似有替身的那個女孩,但變不成主人的樣子,他都當探查消息的傀儡用,留了一個在公會當監控,怕老師的那些『老朋友』算舊帳找上門。」
「他死在副本後,稻草人卻沒有消失,偶爾還會清醒一時片刻,老師說裡面有一部分他殘存的靈魂,就一直養著,但清醒的時候也瘋瘋癲癲的,我以為是靈魂不全,思維退化了……老師有一天卻說,他死前先是瘋了。」
薛潮不知道說什麼,蒲逢春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們來到另一個菩薩像前,放著一口石棺。
「到底把你卷進來,再多抱歉也沒用。」蒲逢春淡淡地說,「裡面是我的老師,想著是你也許會找到新線索,就帶你來了。」
第117章
石棺不易挪動, 有底座,是小屋的模樣,棺蓋刻瓦, 有四角飛檐,像就在這裡做成的。
棺內卻沒有屍體,薄薄一層經年的香灰。
蒲逢春:「死了不會都留在副本,大部分死者會被遣返, 最後變成一個封閉的盒子,最遲七天,盒子也消散了。」
這是遊戲直接承包玩家的後事,安排好了骨灰盒和頭七?
「盒子裡是什麼?」
「遺物,其實就是死者身上殘存的一件物品,老師的屍體被送回來後, 我簡單檢查過,什麼都沒找到, 直到我撐不住暈了一會兒, 醒來屍體已經變成盒子,我打開看了,裡面是一張琴譜。」
薛潮:「琴譜就是秘密。」
蒲逢春頷首:「我的鋼琴是他教的, 我們在現實世界就認識,他是有名的鋼琴家, 你可能聽過他的名字,很小的時候我就有幸成了他的學生。他說每一個音階都是一個字母, 彈琴就像說話, 曲子就像故事,小時候練琴,我們拿琴聲做暗號, 那譜子不用彈我就知道在說什麼。」
薛潮挑眉:「他特意留給你的。」
蒲逢春:「在這之前他已經解散了野草,我作為副會長不同意,和其他幾個也不願意離開的成員又重建了公會,正好申請沒完全通過,就直接被撤回了,他也不知道我還能進入野草。」
霍爾德說安魂曲有「妄想」,她老師的本意不想她卷進來,但也了解學生,如果她真的不肯走,他反而希望她知道這個秘密,因為和「最終通關」有關。
霍爾德認為這是叛徒的煙霧彈,安魂曲卻認為是真的,是他被表象矇騙了,還是知道更多?
「我被捲入遊戲後茫然無措,運氣卻好,第一個副本就遇到老師,於是就加入了野草。」
蒲逢春以為他仍然懷疑老師的動機,用沉靜而懷念的眼神看向四周:「我來的時候,野草就是這樣,現在野草快沒了,也還是這樣,那時零散有十幾個人,說是公會,其實更像街頭的臨時救濟站,一群無家可歸的小動物抱團取暖,有更好的去處就走,沒有就留在這兒活一天是一天,也讓這荒涼地有幾分活人氣息。」
她最後看向薛潮:「一人成不了公會,下周這裡就不屬於野草了,但鑰匙你還可以用,剩下的道具你挑一半拿走,我只有一個請求,麻煩你照顧那個稻草人,我要找新的公會,沒辦法帶著他,也不想他被發現,你就把他丟在這裡,偶爾看看他……看看他的靈魂還在不在,哪天如果沒了,就燒了吧。」
薛潮正在檢查石棺,無所謂地應了一聲,蒲逢春鬆了口氣,又欲言又止:「你真要去喜悲山?」
「去。」薛潮在堅硬的石壁內摸索,「話都說了,還能撤回來?」
蒲逢春有點著急:「面子重要還是命重要!」
薛潮頓住,真讓他摸到一點東西,像紫色的玻璃碎屑,在指腹滾了滾就流血了,他收手觀察:「替你老師報仇啊,這不是說好的?」
好像是碎掉的晶體或寶石,在星光下轉著光,薛潮想起什麼,又說:「我見過霍爾德了,就是要殺你的那個主持人,兇手可能不是他。」
蒲逢春睜大眼睛:「你見過他?什麼時候,他來殺你?你怎麼知道不是他?他派神兵殺人滅口,連你也沒放過!還能是誰?」
「誰來找我就是誰。」薛潮也不至於被霍爾德以長輩的態度溫和地指點幾句,就感激涕零地相信他的所有話,所以說的是「可能」,「你老師的死確實存疑,想弄明白,喜悲山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