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把湘萍的生辰牌請回村長家,宅子裡的怪事就少了,於是更緊鑼密鼓。
主要是神的侍從們在出力,等到第二天中午,緊趕慢趕布置完了。
卓倚剛蹭過午飯,還順走一塊雪糖糕,穿過遊廊,打量滿院的紅,咀嚼的速度慢下來。
和他夢裡的那場冥婚規格一致,喜慶得有聲有色,繁雜的禮數在一天半就補齊了,給女方的聘禮格外厚重,幾箱子送去東邊,還有一對大雁。
吉利小神畫像停在神秘大師待過的廂房,也是鑲金邊,埋金線,村長家下血本,對標富豪家,也要辦得轟轟烈烈,衝掉怨氣。
至於湘萍那邊,再次被父母關起來,等待出嫁。
她正跪坐在銅鏡前,深淺金刺繡、綴珠翠寶石的紅嫁衣在她身後鋪成半圓,像鳳凰落下的尾巴,兩個侍從為她梳發、上妝。
一點朱紅落在唇尖,抹開鮮艷,頭上環翠叮噹,金鳳垂首在她的美人尖,含下一滴紅寶碧璽。
長長的紅蓋頭攏在鳳冠上,湘萍看著銅鏡中嬌艷欲滴的新娘,緩開一點柔如春水的笑,卻如待嫁少女。
侍從緩緩放下蓋頭,遮住她的笑容。
不止這邊的喜事忙。
陳家也忙,忙著辦喪事,先是委託五毒清理通往東門的路,為路祭和出殯做準備。
後在東門前的山坡里挖墓穴,想在那裡下葬,借著雪崩的餘韻,將阿芸的魂魄送進喜悲山中。
家裡只有夫妻倆,心有餘力不足,一切從簡,沒怎麼布置,只是穿著慘白喪服,守著女兒的棺材,為她入殮。
棺木內鋪一層乾淨的白布,阿芸像躺在薄薄的雪上,壽衣是繡菊紋的梅紅緞子,頭枕有雲,腳枕有蓮,腳踩蓮花上西天。
批著喪服的五毒兩人,幫夫妻倆抬仿絲八仙紅壽被,站在棺旁,一望下,就聽到守秘人說:
【觸發特殊牌「菊」】
【獲得一個獎勵骰】
羅盤轉出花牌「菊」,搓麻將的聲音響起:
【「偵查」檢定結果為:55/50,失敗】
【獎勵骰:10/50,極難成功】
裹布男甲就發現壽衣是緞子做的,但緞子與「斷子」同音,一般不用做壽衣。
這套流程也奇怪,壽被是這麼晚才放嗎?
他們送下壽被,阿芸母親就道:「頭就不要蓋住了……阿芸她被兜頭拐走,又被蓋頭蒙住嫁給一個死人,我想讓她走的時候能喘口氣。」
眼淚又麻木地堆在眼眶,要落不落。
裹布男甲便卷下壽被,停在阿芸的肩膀。
窮鄉僻壤里的倒霉姑娘,出嫁是她們一生最美的時候,阿芸死在出嫁那天,臉上還是新娘子的妝,於是她死時也是最美的時候。
她的父母只是為她理好頭髮,補了一點顛簸掉的脂粉。
「合棺吧。」
漆黑的棺材板推上,遮住她的哀容。
阿芸母親有時拍著棺材,輕聲哼歌,像在哄女兒睡覺,有時溫柔著眉眼,低聲說著什麼。
黃昏時分,雲不散,但薄了些,夕陽的紅照不透,卻也出來一點妖冶的顏色,像雲的中心正在燃燒,燎散暗沉沉的火光。
風陰緩緩地吹過村莊,吹松檐邊的積雪,像又一場小雪,烏鴉便展開黑羽,飛過新娘子照鏡的窗邊,扯起嗓子,怪叫向天。
等它飛過奇形怪狀的白樹,藏起的喜鵲才從掛霜的樹枝後冒頭,悠悠扇動翅膀,飛去另一個方向,踩過門口紙人的腦袋,停在黑棺上,低頭啄弄。
沙漏里,雪又落滿一管,戌時到了。
嗩吶聲陡然一起,向四面尖銳的群山撞去,竟然真撞落蒙蒙一片雪霧,伴著嗩吶聲,迴蕩整片村莊。
一頂花轎,一口黑棺,同時啟程。
第135章
起了大霧, 迎親隊伍在霧中迷失方向。
他們在路過的建築和樹上留記號,的確在前進,但霧太大, 不好辨別,除了主幹道,房屋間的小路錯綜複雜,一不小心就繞回來, 只好放慢速度,反覆斟酌每一條小路的去向。
挨家挨戶都空了,東西還在,人不知道哪兒去了。
一行十六人,八個紅綢滾黃邊的轎夫抬花轎,紅衣新郎官騎馬在前, 隨行有吹嗩吶的、舉扇子的、提鑼的、提燈的,開鑼後一步一敲, 嗩吶聲喜氣連天, 起了就沒斷過。
在安靜到詭異的村莊裡,突兀且不停歇的奏樂,是將詭異推向更詭異的催化劑。
旅行社領隊搖他的羅盤, 天池沒有受影響,但也不指方向, 還是停在「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