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王夫人發起瘋來, 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紅棉和紅杏此時內心忐忑又尷尬,聞言也不敢說什麼,行了一禮就低著頭往外跑去。
新制的騎馬裝形式複雜, 夏樞不太會穿, 眼見外邊鬧騰的翻了天,褚源也沒個反應,他心裡無比擔憂, 寬大的刺繡腰封胡亂往腰上一綁,他就滿臉著急地沖了出去。
但一到外間,他的腳步就是一頓:「褚源?」
偌大的屋子,褚管家不知什麼時候走的,褚源垂著眼,聽著外面的咒罵聲,一個人靜靜地坐著,表情無悲無喜。
「你沒事吧?」夏樞疾步上前,在他跟前半蹲下來。
「沒事。」褚源抬起眼。
頓了一下,他掙開夏樞的手,摸索著站起來:「你回屋等一會兒,我把外邊的事情處理一下,咱們就出發。」
「褚源。」夏樞鼻頭一酸,一把抱住了他:「你不要出去。」
然後他不顧羞恥,直接踮起腳尖,一把捂住褚源的耳朵:「你不要見她,也不要聽她那些屁話。」
夏樞不知道褚源在十四歲之前,尚未知曉自己不是王夫人親生的的時候,對待王夫人是個什麼感情,但自夏樞進入侯府,褚源面對王夫人,雖態度冷淡,但該有的禮節從來沒有落下過,面對王夫人的挑釁,也除了沉默就是沉默,從未頂嘴過,甚至在說起被王夫人算計的過往時,他的臉上也沒有絲毫對王夫人的恨意和怨懟……
他曾經肯定是視王夫人為親母的。
夏樞一個極想要阿娘的雙兒,能很明顯地感覺出來,說不定到了現在,褚源心裡還對王夫人有一絲對母親的寄託。
不然他不會在中秋夜,被王夫人陰陽怪氣罵了一通之後,回房獨自抱著親娘的靈位牌借酒消愁。
他是把王夫人當娘親的。
那被曾視為親生母親的人算計,咒罵……
褚源心裡會有多難受?
夏樞只要一想,鼻頭就無比酸澀。
他心疼死褚源了。
但是他卻不能對王夫人動手,把她直接打出去。
因為褚源還在乎她,他不能為出一時之氣,叫褚源心裡更難受。
「你不要聽。」夏樞吸了吸鼻子,眼睛濕噠噠地看著褚源無神的眼睛,認真道:「也不要傷心,她不配。」
褚源聽到他細細抽噎的聲音,神情一時怔忪:「你哭了嗎?」
他急忙伸手,摸索著想去觸摸夏樞的臉。
夏樞鼻子一酸就想哭,眼淚根本就控制不住。
但他堂堂夏霸王,哪裡能叫褚源知道他哭了,丟死人了。
於是趕緊低頭,想要用衣袖蹭掉眼淚。
只是剛一動作,外邊就傳來了王夫人的尖叫聲:「褚源,你不得好死!」
聲音之尖利刺耳,扎的夏樞心頭一疼。
他低頭的動作一滯,連忙抬眼看褚源。
他的手雖然遮在褚源耳朵上,但為了用衣服擦眼淚,胳膊動了一下,手也沒遮嚴實,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王夫人的這一聲咒罵。
夏樞淚眼朦朧中看到,褚源的神情頓了一下,臉上快速閃過一絲受傷,緊接著卻像沒聽到似的,伸手摸索著給他擦眼淚,柔聲安慰道:「你不要哭。」
夏樞一愣。
這才發現,褚源溫熱的手不知何時已觸摸到他的臉,正在幫他擦越流越多、不受他控制的眼淚。
夏樞有些不好意思,忙搖頭閃躲,不讓褚源摸他的臉,鼻子則帶著哭音,小聲嘟囔道:「我沒哭。」
褚源頓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垂著眼,手指卻堅定地摸向他的臉頰,捏住他的下巴,固定住不讓亂他動,另一隻手拿出手帕,放輕了動作,給他一點點的把眼淚抹掉。
夏樞看著褚源緊皺的眉頭,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安靜了下來。
兩個人,就這麼以一個怪異的依偎姿勢,待到了王夫人被高景拖出院子,送回清韻軒。
「如果過完年分家,離開京城,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半晌,褚源抱著他坐回椅子上,開了口。
夏樞一怔,鬆開捂著他耳朵的手,慢慢退出他的懷抱:「去哪裡?」
「皇陵。」
夏樞有些茫然。
他想過明年這個時候,按照褚源安排,把家裡人都送往一個安寧的地方,他留在褚源身邊陪著他。
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皇陵距離京城幾乎上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