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給阿娘重新刻一個墓碑。」夏樞依舊沒望他:「刻成那日,會通知元家,你知會他們一聲。還有,以後有事讓大哥或者二哥過來,別的沒什麼事了,你退下吧。」
元征抬眼望他,只看到一個瘦削單薄的側身,他的雙兒從始至終沒給他一個眼神,手指不自覺痙攣了一下,他抬起顫抖的手,忍下到喉邊的哽咽,低頭:「是!」
元征失落的背影消失許久,夏樞才收回望著竹子的視線,站起身。
他眼神空蕩蕩的,身體僵硬又緩慢地往前走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仿若一個沒有心的遊魂。
紅雪見他不說話,情緒看著挺低落,不由得開口:「殿下既然難受,何不認回國公府,一家團聚?」
夏樞也不是難受,就是心裡空蕩蕩的,腦中一片空白。
不過聽到「一家團聚」,他眼神顫了下,心神恢復過來。
他眼神聚焦,就看到元州正迎面向他們走來,臉色並不好看。
他嘴上回著紅雪的話,眼神卻望著元州:「然後讓阿娘的死變成笑話麼?」
紅雪一愣,元州迎面走過來的腳步也是一頓,顯然聽到了他的話。
「我知道他身為元家家主,護持家族的責任在身,作為他的子女,既享了家族帶來的富貴,偶爾也得做出犧牲,一同去維持那個家族的榮耀。也知道大哥二哥幫我,他在其中有默許,並沒有完全拋下我。還知道一般兒女不會斤斤計較父母之過,能一筆帶過就一筆帶過,日子總要往前看,而且以我現今身份,對他更沒必要苛刻與在意,但是……」夏樞看著元州,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大度,但阿娘呢?」
「我要所謂一家歡歡喜喜的團聚,相互之間扮演父慈子孝,讓阿娘對我最無私的愛變成笑話麼?」
「小樞……」元州走近,表情已經變成了心疼與無奈,雙手把住他肩膀,勸道:「阿娘不會在意……」
「我在意。二哥,我會在意。」夏樞看著他,立刻打斷,並強調了一句。
元州看著他平淡又堅定的眼神,登時說不出來話。
兄弟倆沉默了一會兒,夏樞撇開眼,開口:「我要給阿娘重新立碑!」
元州已聽父親提過,贊同這個,忙換了心神,道:「確實是該重新立一塊,你找回來了,阿娘墓碑碑文得修改成生育二子一雙兒。」
「這個不重要。」夏樞卻道:「這句有沒有都無所謂。」
元州不理解,眉頭微蹙。
「阿娘精研醫毒,撰寫醫經與毒經,救治病人無數,立下足以流芳百世之功勞,此等功績合該在墓碑上大書特書,讓元氏後人牢牢記住並以此為榮。」
元州:「!!!」
他想說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知不知道醫者賤籍啊,阿爹用了法子才改了阿娘的身份,怎麼能把它又刻到阿娘墓碑上,你難道就不怕她被後世嘲笑麼。
但看夏樞認真嚴肅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開玩笑。
元州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和他隨意大吵,不然對他,對自己都不好。當皇后需要威嚴,而他也不能仗著兄長身份,以下犯上。
因此,他嘴巴張了又張,都沒把滾到嘴邊的話說出去,最後張著嘴巴卻說不出來話,仿佛震驚的傻子。
「你回去吧。」夏樞等了半天,卻看到他嘴巴張張合合,一腦袋稻草怎麼也理不通順的模樣,瞧不下去了,打量他兩眼,自行走了。
等元州愣愣回神,想問他什麼意思,人早沒影了。
他頓時很沮喪,就想不通,為何從來和小弟談不到一塊去,腦迴路也相互接不通。
晚上回到臥房後,他就忍不住與景璟聊這些煩惱。
「各自站的角度不同罷了。」景璟臉蛋雖嫩,思想卻成熟,放下手中的書,靠坐在塌上,把想法娓娓道來:「小樞哥哥雖出身高貴,但從小流浪,而流民也是賤籍。他吃不飽穿不暖,生個病,自然也是沒銀子看,這個時候有個大夫能為他看診,哪怕少要點錢,他是不是都會感激涕零,哪還管對方是不是賤籍?」
「小樞哥哥,從來不以自己年少時的困頓經歷為恥,他會以醫者身份為恥麼?他只會覺得好大夫都是神仙。」
「而你……」景璟忍不住想吐槽他不知民間疾苦,同理心不夠,但看他一臉煩惱樣,又把嘴邊過於犀利的話咽了回去,慢慢吞吞道:「你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國公府二公子,從小出身高貴,錦衣玉食,外界都以巴結上你為榮,身份在你之上的沒幾個,在你之下的何止萬千,你哪怕平日裡表現的再平易近人,和小樞哥哥看待一些事情的視角也是不同的。」
元州沉默。
不過沒一會兒,他就又忍不住了:「那為何褚源就能懂小弟的想法?」
景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