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葉青釉的唇角便直抿成了一條唇線。
越明禮恍若未覺,輕聲又重複道:
「不用交換,不用妥協,不用......疑慮。」
「如果你覺得有個人對你的態度,超過你的理解,你不想同對方接觸,你無法給予對應的情緒,那就不用理解。」
「對你有惡意是如此,對你有善意也是如此。」
「沒有人說過,善意一定要被接受,也沒有說過,給予出去的善意一定要得到善意的回應。」
「我這麼說.....你能懂嗎?」
葉青釉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懂,但又好像不懂。
不過她今日,卻好像看見了這個蠢笨少年明朗陽光外表下心如髮絲一般的敏感與聰慧。
她問出的那個問題,看著像是在探聽對方的來意,但其實,本質上,就是在權衡。
她不明白自己的內心,她覺得一切的善意都有跡可循,但她......
迄今為止,找不出什麼東西用以交換。
越明禮對她的好,足以改變她的一生——
如果沒有他,她不可能離開王春月。
她可能還得穿著濕漉漉的舊鞋,在書店裡面再蹲守幾天,就可以遇見李老先生。
李老先生會收下她,會讚揚她,但不會心疼,憐憫她。
而以她的心氣,她絕對不會同其他人說她從前那些不堪的事情,也不會對那些師兄弟們有什麼好臉色。
她不會看到那些師兄弟們之間友愛的相處,那群師兄弟們也只能看到她憋著一口氣,極有野心的往上爬。
假以時日,她與他們,勢必有一場爭端。
在那場爭端發生之前,她可能還會在那個昏暗潮濕的閣樓裡面待上很多很多年。
多到王春月徹底磨平最後一絲執念,不再離開,兩個人表面和平,卻含沙射影的一天天將日子過下去。
她更不會遇見守錢叔和芸姨,更無法在自己適當的年紀,做適當的事,在一個早放學的漫長午後,蹲在一個無人的亭子裡聊天。
她來之前,確實是想過聽到其他答案的。
是的,如王春月渴望聽一個足以破滅的答案一樣,作為一脈相承的母女,葉青釉也渴望一個答案。
越明禮如果說『是的,就是這樣的』。
那麼她原先心裡對越明禮那一份不自在的感覺,便可以落為實處。
她就可以對自己說,『看吧,他為了目的來的,我可以利用他,一切是公平的。』
但現在,越明禮點破了她內心的那份不自在,告訴她那東西名字叫做坦然。
並且說,不必交易,她也可以坦然。
盡情享受這個世界,盡情享受其他人的好意......
憑什麼呢?
她憑什麼能享受呢?
她生來就該撐著一口氣往上爬的呀!
所有人,都該不理解,不友好,對她百般刁難,而後被她斬落在手下才對呀!
不然她憑什麼能得到一切?
葉青釉不明白,她覺得自己剛剛懂了一點點的腦子,又開始變得有些糊塗了。
太複雜了。
人真是太複雜了。
比起理解複雜的感情,對她而言,天平兩端的東西,更容易理解。
畢竟,如果籌碼不對等,立馬就能有偏差顯露。
而現在,她什麼也不懂,什麼也抓不住。
許是葉青釉的茫然刺痛了對面的少年,越明禮輕聲嘆了一口氣,又點了一下葉青釉的指節:
「我做的一切,不是為了讓你虧欠我。」
「如果不想見我,你可以......可以扇我巴掌,你懂嗎?」
第355章 番外二清明(20)
不懂。
葉青釉還是不懂。
有些人,有些事,縱使她聰明絕頂,也很難懂。
夏日的午後困意非常,和煦的暖風中,葉青釉不斷斟酌著措辭,開口問道:
「所以......你是希望我扇你巴掌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人會有奇怪的癖好,但接受一個古怪的癖好,對於葉青釉來說,遠比理解更複雜,更艱難的感情簡單。
總歸,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如果越明禮是什麼有特殊癖好的人,渴望無條件付出,渴望付出之後無法獲得回報......
......那似乎,也並不是不能理解?
葉青釉自覺似乎找到了一點點的門路,但這個答案,明顯也不是正確答案。
越明禮眼中滿是哭笑不得,他想了想,復又說道:
「不,不是這樣。」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特地回報我的善意。」
「你可以按照你內心所想,順遂自己的心意,將之傳遞給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