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氣之中初生的惡鬼仍舊眨巴眨巴眼,無動於衷。
大眼瞪小眼看了許久,夫諸敗下陣來,琢磨著乾脆自己為她起個名字算了。
「小紅,小綠,還是小白?」夫諸從未給人起名,只能先撿著自己衣服上的顏色說,看看眼前的惡鬼有沒有反應。
將身上衣物配飾的顏色說完以後,眼前的惡鬼終於有了反應,從瘴氣中探了個腦袋,用瘴氣在石頭上畫了個物件,其後又迅速退了回去。
「古琴?」夫諸探頭看了一眼,「倒是稀奇,你從哪裡知道這東西的。」
「那叫你阿琴?」夫諸試探著問詢,卻見到瘴氣中的惡鬼搖了搖頭,指了指那畫,讓他再看看。
他低頭,只見那把簡陋的古琴上,有圓點被圈了出來。
夫諸愣了愣,認出這東西,思索片刻後:「你是說……你叫徽。」
五音六律十三徽。
這次惡鬼沒有再反駁。
一妖一鬼的名字算是彼此通曉了。
等惡鬼再大了些,也能勉強蹦躂幾個字了,才又給她自己定下完整的名姓。
「葉南徽?」夫諸剛醒酒,就見惡鬼隔著巨石運氣打他,通知他自己完整的名字。
「落—葉—歸—根—的—葉。」
「南—邊—的—南。」
惡鬼不愛說話,說起話來也慢吞吞,一頓一頓的,看來是很滿意這個名字,才開口和他解釋。
夫諸自然不會拂這位小友的面子,琢磨了一下。
九幽至南地,南算是她出生的地方,落葉歸根約摸是她的期望,徽…是她的名字,這個起名方式倒是和從前上古時的妖魔仙家相似,都要給自己的名字綴一大堆意思。
不過葉南徽這名字念起來倒是順口。
夫諸從善如流:「那以後我便叫你南徽。」
惡鬼點點頭,表示很滿意。
得夫諸時不時的妖氣餵養,葉南徽的成長速度很快,夫諸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見小友心智成熟,擺脫幼年,便開始給她渲染人間險惡。
「人族善變」
「勿當異類」
「九幽挺好。」
這一類的話反覆從他口裡說出,不過大多數時候,是關於一個叫姜隱的女子。
「我就知道,她這麼多年,還是嫌棄我是妖。」
翻來覆去的話,給尚且年少的葉南徽聽煩了,直接發問:「那—為—什—麼—喜—歡?」
為什麼喜歡?夫諸一愣,他從來沒細想過這個問題。
直到葉南徽問出來,才有些恍然,是啊,姜隱這人對仙山死心塌地得令人頭疼,完全不是他會心儀的模樣,他怎麼會為她自苦。
一開始,分明瞧她很不順眼,是她幾次三番撩撥,又堅持不懈地求親,他才大發慈悲的。
這麼些年,他隨她住在仙山,不是不知道背地裡那些長舌修士是怎麼議論非非的,他不在意,甚至沒有出手教訓那些個爛嘴巴的東西。
她要降魔,他便幫她;她要除妖,他也等著。
可如今,姜隱轉頭就讓它入了九幽,沒有分毫不舍。
是,他確實殺了二十餘人;可又不是他情願的,他當時也失去了意識。
他想解釋,她卻說知道,知道卻不等於相信…不然也不會將他關進九幽。
夫諸有些憤恨,恨自己不爭氣,隨即轉頭看向葉南徽,字字懇切:「寧可待在這骯髒血腥的九幽,也不要去那煙火升騰的人間做個異類。」
就因為他是妖,姜隱才處處防備。
人族就沒有好東西。
夫諸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姜隱,絕不。
……
……
……
夫諸在九幽自苦的同時,姜隱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自那夜大亂之後。
姜隱便被變相軟禁在了仙山之中,用來設九幽大陣的法器自然也被收走。
葉南徽有些無語,這山主收拾人和收拾鬼的法子倒是沒變過。
都是先用仙印將人關押起來。
不過,姜隱面上並沒有什麼不滿,被關押之後,老老實實地待著,偶爾善金來看她,她也依舊尊敬得很。
若不是葉南徽與她共感共情,絕不會知道姜隱已經對其厭惡至極。
葉南徽略微錯愕,不過百年,從前直來直去,一向藏不住話的姜隱又因何會變得如此隱忍?
沒有答案,百年之間發生了太多事,她並未全都細看過。
不過鎮妖劍的白光很快給了她答案,一段屬於姜隱的記憶湧入葉南徽的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