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員和我一起進了公司,我剛要開口和前台說明來意,她就站起身,非常禮貌地微笑鞠躬,「周先生對吧,這邊請。」
她流暢地帶路到電梯前,摁了電梯鍵又幫我刷了貴賓卡,動作一氣呵成,讓我差點找不到間隙致謝,「謝謝你。」
「不用客氣,周先生,這是我的分內工作。」
電梯門合上,外賣員在旁邊感嘆,「大公司就是不一樣,你看看這服務態度,哎喲。」
我應了一聲,心裡在疑惑宋恆焉是怎麼和員工描述我的外貌的,還是說他乾脆發了張我的照片到大群里嗎?
雖然有點社死,但被重視的感覺還挺好的。
宋恆焉所在的那一層樓辦公室很大,前台一路領著我們走過一排排整齊寬敞的工位,我頂著眾人好奇和八卦的目光,厚臉皮地拿出一點正宮派頭,微微笑了笑。
前台敲響了宋恆焉的辦公室門,「宋總。」
「進來。」
外賣員把推車上的餐品全部放下後就走了,前台也跟著出去關好了門,宋恆焉看著那一排排的飯盒,「你給公司員工都訂了?」
「啊,我怕他們加班會肚子餓,就買了點水果麵包。」
宋恆焉有幾秒都沒說話,我撓了撓頭,「如果不合適,我就帶回去自己當宵夜吧……」
「沒有不合適。」宋恆焉看著我,並不吝嗇讚揚的字眼。「你很體貼,大家一定會開心的。」
宋恆焉把秘書叫進來,簡單說了幾句,過了半分鐘,陸續就有人排隊進來,像拿紅包一樣拿走一份餐盒。
「謝謝宋總。」
宋恆焉微微皺眉,「怎麼只謝我?」
員工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謝謝嫂子!」
如果說剛進來的時候我還能在一排排的視線里厚顏無恥地笑,那等所有人都響亮地喊完一聲嫂子再走出去,我不僅笑不出來,還很想挖個洞鑽進去了。
宋恆焉倒是心情很好的樣子,「來,一起吃吧。」
他嗓音本就好聽,帶著笑說話的時候加倍迷人,繞是我手腳還蜷縮著,雞皮疙瘩也起了一身,還是不由得依了他的話坐過去,打開餐盒。
吃飯的過程里我一直有種不真實的夢幻感,再仔細想想,這也許是因為,我以前每次推開父親辦公室門的時候,想看到的就是這樣琴瑟和鳴的場景。
我始終沒能看到。然而我現在自己卻在這樣的場景里了。
離開宋恆焉公司時,也才晚上八點多。我想著要不要去附近散一下步,醫院就打了個電話過來。
醫生和護士都很忙,如果不是出了什麼狀況,肯定不會貿然給患者家屬打電話。
我和我哥還有陳女士三個人站在走廊上,聽著醫生言簡意賅的解釋。雖然他們已經用上了所有最好最昂貴的藥物,但很不幸,病人的病情還是進一步惡化了。
陳女士捂著臉跌坐在長椅上,我和周千澍一左一右扶著她。
啜泣聲傳進我的耳朵里,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過去好長一段時間裡,我們家最缺的就是錢,最頭疼的問題也是錢。
現在,由於我嫁到了宋家,醫療費的問題是沒什麼可發愁的了,可儘管如此,錢還是不能解決一切的。
醫生說可以做手術,但風險很大,要做好手術會面臨失敗的心理準備。
周千澍很鎮定地拿著手術同意書,逐字逐句地閱讀著,但我看到了紙張輕微的顫抖。
他不知道,在很久之前,父親就把陳女士背叛了。他不知道這個表面和睦的家庭其實是靠謊言和裝傻維繫的。如果他知道,我相信他的內心會比我的更毫無波瀾。
也許是我太冷血了,可我的確沒感到太多的難過。父親早該和我們斷絕關係了,此刻站在醫院走廊上的本應該是另外幾個人,和他組建了全新家庭的人,可是由於陳女士的心軟和其餘諸多考量,我們全家人到現在都還是或自願或無可奈何地在為他的病情花費精力、時間和金錢。
陳女士能原諒他,我還不能。任何一個人所擁有的任何病痛,都不能讓他過去做的錯事一筆勾銷。
我希望父親的手術能夠成功,他總不能用死把全部事情都翻篇了吧。
宋恆焉還在開會,我不想發消息打擾他,反正他也已經出了大量的醫藥費,我們的家事和他並不相干。
醫院裡充斥著一股消毒水味,以及患者各種痛苦的咳嗽聲和喘息聲,家屬哀切的哭聲和祈求聲。
在這之中,我漠然得最格格不入。
周千澍和陳女士還有我三個人輪流守在手術室外,一個換一個,輪到周千澍來替我的時候,我從樓梯間上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