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羽喘著粗氣,瞪眼向他:「少廢話,那你就殺了我。殺了大青觀最後一個人。」
清一喉間嗬嗬作響,面上笑得古怪:「我才是最後一人。」
「而且,我不會在這裡殺你。喬天妒的『上窮碧落』,我還是認得的。不如——你現在告訴我,怎麼出去,我出去考慮先砍了你手腳,再割下你的頭顱?」
魏春羽垂眼瞧著,那條紅繩如長齧齒,已深深扎進清一微微僵直顫抖的皮肉里:「如果我說......」
他後面的字句囫圇而過。
清一疑惑地朝他湊近:「你說什麼?」
然而下一瞬,那萎靡的銀絲掙脫束縛,在魏春羽噴出一口血時,也刺進姚秋實的胸口!
「蠢貨!你做什麼?」
魏春羽啐了口血沫,撐著劍穩住了身體:「如果我說,我根本沒打算讓你出去呢?」
這話立即震住了清一,但也只是片刻,他就回神嗤笑:「你要給我陪葬?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裡是五年前的大青觀!」他聲音昂揚,舉止囂張,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你改了過去,一定死、死的。而我,最多只是神魂有損,養一陣,還是活得好好兒的。」
魏春羽「哦」了聲,提著重劍朝他逼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被紅繩絞爛的右手,和心口冒出的血花。
「這條繩子,耗費我眾多心力、人情。它吃人神魂,你猜等你出去時,還剩幾分生機?」
第70章 第七十章 上窮碧落清門戶(四) 大夢……
被踩在地上的人血泥滿身, 桀驁神色一瞬盡褪,全是不可置信:「你瘋了?姓吳的你不殺了?你也不想你師父回來了——我的陣就差最後一角,就成功了啊!」
「嗬, 原來你也知道, 該向誰尋仇。」
無能, 又要宣洩憤怒, 姚秋實本就鬱結狂躁的心神被邪氣一激, 竟將大半仇恨都移轉到他身上。
魏春羽踩著他,提劍下刺時被姚秋實掙扎著側滾避開了。
他沒有遲疑, 叫那浸染血液的銀絲從姚秋實心口拽出, 又再次朝他擲去, 只是卻被陡然拔高的一面土牆阻隔了。
魏春羽與姚秋實同時看向來人。
那人身體完好,只是衝破陣法後面色有些蒼白,與他們隔著五步站在氤氳的雨霧中,那條隨土牆舉起的小臂還掛著串晃晃悠悠的青玉串珠,朝他們開口時神色竟然算得上平和。
「外面的時間,是大業多少年?」
銀絲縮回,劍尖落下。
魏春羽盯著那剔透的串珠,嗓子乾涸:「聖宗十七年。」
對著這師門內鬥、反目成仇的情形, 姚春華的話輕輕落下, 像是聲嘆息:「無論如何, 何至於此?」
清一朝外涌的邪氣有一刻滯澀,他緊了緊牙:「不過是,一個幻象!魏春羽, 你難道痴傻到以為一個幻象就能拖住我嗎?」然而他手裡的劍陡然重了幾分,叫他的小臂發脹發酸。
姚春華點步前傾,橫著送出一劍, 擋住了那凜厲劍氣,又趁清一身形微頓時腕掌一翻,接連拍了三張符籙貼在他身上。
「清一,你究竟修了什麼邪法?竟然神智大亂、殘殺同門?」
清一盯著手臂上定身與止血急救的符籙圖案,垂眼緘默地眨了下眼:「師兄,分明是魏春羽將我拖進了這幻境,要殺你的師弟我呢。」
這話顛倒黑白,聽得魏春羽怒從心起,一把扯開了貼近師父的清一:「你怎麼不說,是你殘殺幼童無數,干那些齷齪勾當!又行逆天之術,我才將你拖進來?」
姚春華的雙臂還托著被定身而僵直歪倒的清一,聞言驚得瞳仁放大,滿臉不可置信,而語聲肅肅:「他說的,當真?」
雨停了,最後一點擾人心神的動靜消失,在雙目對視間,一切都被迫坦然地暴露,叫人埋藏於骨肉里鮮血淋漓的秘辛像凸起的山丘,一覽無遺。
是清一先笑了聲,只是浮於表面的散漫笑意很快在對方的注視下消褪了。
「師兄,誰都可以指責我,但是......那些人都是為你而死啊。也只有我願意花這樣大的代價救活你。你憑什麼責問我?」清一又瞟向對自己怒目而視的魏春羽,「憑什麼有人要以為,我見到你,就會愧疚?究竟是誰欠誰。」
姚春華從他字句間理清大半,當即冷臉將清一拖行到樹下,任那泥水血水浸透他滿身。
末了又朝魏春羽道:「阿魏,你師叔中了邪了,我將那邪物逼出來就好了。」
至純的內力毫無顧惜,莽撞地撕開他冒著邪氣的筋脈,絞纏著被揍趴的邪物,破開腠理肌表拖浮著向外。
清一痛得面容扭曲緊縮,在定身符籙鬆動的一刻,他猛地角弓反張,手裡抓緊了姚春華始終按在他胸口的小臂。
「師兄,哪裡有什麼邪物?只有我。連你也不肯認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