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登基讓大雪山變得無比熱鬧, 然而,當白危月留在裂谷的劍意被消融,遙遠的極北之地終於有了動靜。
極北之地沒有任何生命, 環繞這片雪域的北海也不見魚蟲, 甚至連海草都不能在寒氣中生長。白辰只知白微藏身於此地,卻不知,他其實也不能算是活著。
那位給世間留下無數恐怖傳說的妖王,如今就長眠於冰山之下。他的本體仍保持著人形,隔著冰層依稀可以看見那張於人族意義特殊的臉, 許是閉著眼的緣故,白微本體竟不見往日戾氣,只是安靜地在寒冰中休眠, 半分也看不出化身們的瘋狂。
然而,這僅是表相罷了。當陸問踏著風雪到來,他的聲音便伴隨風雪淡淡迴蕩, 「我的化身死了,誰做的?」
他在冰山中的軀體沒有任何動作, 這聲音是以神識融合風雪而產生,只看手段,竟已接近精怪之能。陸問對此卻像是早已習慣, 僅是按照他化身的吩咐將兩件遺物送到他面前,「你的化身都是瘋子, 死了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自白辰復活之後白微死過兩個化身, 鄰安那個的遺物是一柄刻了狐狸紋樣的冰劍, 樣式與最初白危月教他習劍時所刻的一模一樣。
姑蘇那個命陸問帶走的卻不是月星石簽了契約的靈識碎片, 反是一張設計圖,圖上畫的便是他尚未做完的兩具棺材, 預計要刻出的紋樣竟也是狐狸撈月的圖案。
那隻瘋狐狸對棺材委實執著,一離開姑蘇便尋了處隱蔽山林給棺木上漆。就在這時,白陌到了。
當時陸問就在白微身邊,然而白陌即使面見自己的父親和兒子,所使用的仍是奪舍的人族身軀,真身氣味半分都沒顯露,就連陸問也不可能尋出他的所在。
白陌行事謹慎不留任何破綻,白微化身見他來了便知自己今日必死。白微這瘋狐狸從不怕死,仍是繼續埋頭給棺材上漆,只對陸問道:「我這棺材還沒做完,等他殺了我,你把這份設計圖帶回極北之地,讓我的本體照著再做。」
陸問對他們的生死並不在意,即使白陌要出手,他也沒有阻攔的意思。然而,當看見白微如此淡然的反應,他還是忍不住疑惑道:「你不跑?」
白微笑了,回頭看向白陌,「一隻妖仙,三隻妖魔,對付我一屆散仙需要這麼大手筆嗎?」
陸問這才知道白陌竟早已布下埋伏,從一開始就沒給白微逃跑的機會。
白陌這一次附身的僅是普通村民,彎著的眼睛卻滿是邪氣,只回以虛假微笑,「我可不敢小看你,就算只是一個化身也要保證萬無一失。」
他做事素來縝密,白微想,這兒子恐怕連怎麼處理他的屍體都計劃好了。雖是這樣說來很辛酸的事,老狐狸卻沒有半分慌張,仍是泰然自若道:「你知道嗎?千年前他們也找過我。」
「我知道。就算是妖族占據了霸主之位,世界仍需要一個種族位於底層被妖取食。你原是想讓人取代牛羊成為最底層的牲畜,讓他們也嘗一嘗待在籠子裡的滋味。之所以從馴服圈養變成屠殺滅絕,全是天上的干涉。」
白陌的頭腦從不會讓白微失望,即使父親從未說過這些事,僅憑史書記載他便將一切都推導了出來,如今也是鎮定地繼續道:
「妖王座下猛將頻出,因他們皆稱你為父親,世人便認定那都是你的子嗣。可是不論什麼大妖,百年時間也不過是長到相當於元嬰修士的程度,斷然達不到史書記載的道行。這些妖將就是天給你的支援,對吧?」
他連這一點都看破了還是讓白微有些意外,難得嘆了一聲:「不愧是我最聰明的孩子,當真什麼都瞞不過你。」
「天網只會攔截仙魔境界的強者,妖族飛升後在仙魔二境生下的後裔可沒那麼強,要帶著仙器魔器偷偷來到人間還是做得到的。
白陌踱步至他身邊,甚至替他把桐漆遞上前,態度自然得完全不像是來弒父的。待白微接過桐漆繼續處理棺材,他這才道:「即使如此,能將他們悉數剷除的白危月也不是一般修士。只憑仙魔支援,絕對不可能殺了他。」
白陌何其謹慎狡猾,仙魔的承諾從一開始就沒被他當作一回事。白微此時倒有些好奇他的打算了,只配合地點頭,「當然,白危月永遠也不會輸。」
然而,白陌卻輕輕搖了搖頭,「不,如果是你,一定有辦法贏過他。」
此言一出,素來跟瘋子一樣不懼怕任何變故的白微竟是瞬間收縮了瞳孔。雖然只是馬上就恢復如常的變化,白陌仍是滿意地笑道:
「父親,你為對付白危月繁殖了很多變異妖獸,其中有我這樣異常聰明卻身形怪異的,也有白未那般外表強大實則孱弱不堪的。但我知道,我與他都只是你復活後的餘興之作。
你不是明知沒有勝算仍會意氣用事的莽夫,最初既然選擇對人族出兵,手裡就一定掌握了可以與白危月一戰的武器。
是天上妖族逼你為畢方做陪襯,你認為這樣的妖族不配讓你犧牲白危月,於是就把這個秘密武器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