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求告,扶牆合掌,一步一叩。有的還願,舞龍舞獅,添香添油。
夜空之中,再度煙火喧騰。
秦灼聽見有婦人扶牆哭道:「求娘娘保佑我兒,保佑我兒。」
還願的歡聲笑語中,她摸過的石牆之上,血跡斑斑。
二十餘年前,甘夫人在光明神像前割血祝禱。她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和婦人的哭聲疊在一起。
南腔北調合成同一句話:
兒啊。
不由自主地,秦灼將手合在腹上,真正的第一次。
他聽到有孩子輕輕叫他:阿耶。
他忽然走不動了。
秦灼雙腿如同鉛注,手扶牆上,十指也沾了那母親的血。他眼前浮現光明神的警告,拋在空中的三枚銅錢噹噹當掉在地上。
陽則生,陰則死。
但我們拋出銅錢的那一刻就做出了抉擇,不是嗎?
見他許久未動,蕭恆擔心他哪裡不好,忙牽馬向前。這時,他看著秦灼一手扶在腹上,緩緩轉過身來。
他忽然喊了一聲:「蕭重光!」
蕭恆靜靜等待他。
秦灼張開嘴唇。那句話被念出時,又一簇煙花騰空。蕭恆沒聽清,但眼見五光十色的夜空,點亮了秦灼的臉。
那張臉看著他,笑著流了淚。
第15章 十一 叛賊
八月中旬的長安城只是微涼,西塞簡直冷厲,有風就似銅錘鐵鞭。
魯二新替上斥候,寒風裡跳著腳,對同值嘟囔:「兩個人守三天,鐵打的也扛不住!」
同值費了老大勁才撕開餅,遞給他一半,道:「不看死了多少人,哪能跟先前似的一日一替?」
魯二不說話,惡狠狠咬口餅才道:「你說,這回,咱會不會死在這裡?」
「放屁!咱們可是蕭將軍的人。將軍一登基,咱們就是王軍,出人頭地!」
「你個新入編的,上哪去見蕭將軍。」魯二冷笑道,「跟著蕭將軍有前途混,跟著趙將軍……鬼門關吧!」
同值變了神色,低聲罵他:「你不要命了?!」
「我不要命了,我要什麼命?老家丟了,老娘沒了,我兄弟……我兄弟那麼大個活人,還叫趙大將軍砍啦!怎麼,他敢做,別人就不能說?」
同值知他心中痛極,也不好多說。
魯二眼睛一動不動,全然似個死物,咯咯笑道:「哪有什麼奸細,趙荔城趙大將軍,就是最大的奸細!」
同值心中大震,剛要捂他的嘴,往前一瞭,跳起來高叫道:「來人了!」
不遠處,一輪落日西斜。它一張血臉里,忽地鑽出一人一馬的黑影。
那人還未至面前,一聲馬嘯當即傳來。他們忽聞城中嗚嗚,叫得耳朵極疼。
同值一手堵耳朵一手要拔劍,罵道:「娘的,吹什麼妖風!」
魯二卻反手按住他,雙目有了光芒,顫聲道:「不是風聲,是馬叫。」
同伴滿頭霧水,「滿城的馬一塊哭喪嗎?」
魯二沒有理他,死死看著前方。他雙肩倏地一抖,整個人突然起屍般跳起來,發瘋般狂奔而去。
同值以為他受什麼刺激,忙緊跟其後,心裡罵道:個孫子,吃飯都沒這麼積極。
他肚子裡還沒罵夠,便見魯二猛地張臂一攔。那馬前身直立,就要從他身上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