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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元張了張嘴,又合上,還是道:「大王,你記不記得『最後一次見他』這句話,你說了多少次?」

秦灼沒理,一臉無動於衷。

群臣於含元殿落座後,近來最得蕭恆青眼的內侍秋童上前,為秦灼侍酒。眾臣俱在,秦灼不好與他推讓,謝恩過後,接過酒水。他舉杯一嘗,只覺口中清甜,又被換成了桂花清釀。

秦灼輕輕呼吸幾下,抬頭看向蕭恆。隔了一段距離和一道旒珠,看不清蕭恆表情。

如今時近重陽,蕭恆卻揀了個非節非慶的時間開宴,必有動作。

秦灼在口中含了一會清釀,暖熱了方咽下。

果不其然,宴近半時,蕭恆便對楊韜舉樽道:「溫國公乃國家柱石,自元和之亂以來,開粥棚賑濟,又散金銀布施,德行貴重,勞苦功高。我欲加楊卿光祿大夫以謝,卿以為如何?「

秦灼心中明了,論功行賞。

溫國公楊韜並無雄才大略,只能算個中庸。但其父老國公楊崇德高望重,是以推為世族之首。光祿大夫作為從二品散官,加給楊韜,的確是恩澤浩蕩。

先加封諸公,賞起自家人來,更名正言順了。

聽到蕭恆的自稱時,秦灼一縷思緒悠悠飄蕩。

他果然不稱「朕」。

一時之間,群臣相繼起身謝恩,這場宴席儼然成為一場大型加封。一會功夫,文武官職封了個遍,而天子的心腹李寒尚未受封。

秦灼抬頭,見李寒坐在對面首位,顯然已居群臣之首。身上卻仍穿一件青布儒衫,推測不出要封什麼官職。

果然,蕭恆放下酒盞,對李寒說:「朝政之事我還不太應手,諸卿的官職加封,都是渡白盡心操持。現在猜猜,要給你個什麼官當?」

秦灼一耳朵就聽出來,是他倆唱雙簧的慣常口氣。

李寒果然順蕭恆的意思「猜」起來:「如今左右二相依舊空懸,臣的職位,如何也出不了丞相之外去。敢問陛下,可是左相?」

蕭恆搖頭。

李寒道:「那就是右相。只是右相位高,臣還年輕……」

蕭恆道:「就把右相授給你,你要如何?」

李寒拱了拱手,「那臣只好卻之不恭了。」

蕭恆搖頭笑道:「可惜,錯了。」

楊韜奇道:「除了左右二相,還有什麼職位合得上李相公的功勞?」

秦灼多少看出些蕭恆的意思,便順水推舟道:「既然楊公都叫他做『相公』,陛下多少要封他個相公噹噹。」

一旁侍坐的陳子元不輕不重清了清嗓子。

這的確是蕭恆之意,卻是大梁內政,諸侯本就不當開口。蕭恆沒問他,他卻主動提這話。

他心中做好了斷的打算,但他的人還沒有。習慣這種事,並非一日就能改成。

但蕭恆似乎不同。

此時,蕭恆也回望秦灼,目光叫珠簾一擋,溫度似乎也涼下來,話語很平和:「秦大公所言極是。」

秦灼一顆心像浸在海底,冷不丁叫一粒石子硌著,又酸又疼。但要說哪裡不對,蕭恆在人前如此稱呼他,的確應當。

斷舍情分,只論公事,這的確是他心中所求。

那還矯情什麼?

秦灼在心中暗罵一聲,已聽蕭恆含笑道:「既然秦公說話,李相公,接旨吧。」

李寒聞言,便掃膝下拜,眾人也忙面天子垂首跪坐。秋童接過一卷玄色綢軸,高聲誦道:「皇帝制詔——」

吾惟戡亂以武,治世以文,而公相實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西夔營監軍李寒,器宇凝正,風度峻遠,識度宏遠,才略優贍。誠著草昧之辰,業預艱難之始,功侔十亂,聲高三傑,譬茲梁棟,有若鹽梅。元功懋德,寵秩未臻,宜處鼎司,庸茲重望。茲拜爾為大相,列居端揆。當統率百官,范率槐路。選材擢職,聽任卿令。軍機戎事,進謀參議。駁議有三,予旨不行。所司具禮,以時冊命。*

大相!

眾人皆道蕭恆器重李寒,高則右相,次則左相,誰料蕭恆竟為他變更相位,廢左右相制,獨設大相。

大梁向來文武分權,左、右相為文臣之首,不涉軍事。但如今看來,李寒不僅可舉薦人才、代天任罷地方官吏,還可參議軍政,再往後,調令禁軍也不是不可能。更有甚者,他還有權駁回天子令,大相駁反三次,天子詔不可頒。

自國朝建來,前所未有。

何止天要變了,是天要翻了!

李寒出列,向蕭恆拜倒,「臣多謝隆恩。但請陛下,收回成命。」

秦灼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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