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叫他進去!」鄭永尚重重嘆了一聲,「我心中有氣,不肯叫他見。」
陳子元眯眼看著蕭恆,忽然極其古怪地乾笑一聲:「我原來勸溫吉,說你倆是斷頭流血的情分。他對你怎麼樣,你再沒心也知道了。梁皇帝陛下,今天,你是不是也該拿出份誠意!」
他刀尖割破大氅,翻出皮毛里子,又往心臟處頂了頂,惡聲道:「這一刀下去,你還活著,這帳我們一筆勾銷,你們兩個愛怎麼混怎麼混,老子他媽的一句話不說!要是死了……」
他說:「梁皇帝,這是你的命。」
蕭恆眉毛都沒動一下,沉聲道:「好。」
陳子元從不恫嚇,他說到做到。
「將軍!」阿雙走得慢,見狀大駭,忙衝上去抱住陳子元右臂,放聲哭道,「陳將軍,你殺他是要大王的命嗎!你想想大王為了他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他若死了,大王真的受不住了!」
她滑倒在地上,死死抱著陳子元,哭得喘不上氣:「妾求求你,妾求求你了!他要是因為大王死了,你叫大王怎麼活啊!」
他們在外聲音太大,搖床里的蕭玠被驚醒,哀哀地哭起來。
阿雙頭抵在他腿側,哽咽道:「他到底……是小殿下的阿爹啊……」
蕭恆仍雙唇緊閉,整張臉卻劇烈搐動起來。
鄭永尚也喝了一聲:「子元!」
哐地一聲。
陳子元將刀摜在地上,走上前,手指緩慢地點了他心口兩下,咬牙切齒道:「要不是他看上你。」
說罷連刀也不撿,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阿雙吸著鼻子,遞了塊手巾過去。蕭恆沒有接,轉身看向鄭永尚,啞聲問:「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鄭永尚唉了一聲,也掉頭走了。
在蕭玠細弱的哭聲里,蕭恆張了張嘴,又有鮮紅滲出來,把嘴唇染得像塊爛肉。
阿雙又將手巾遞了遞,輕聲道:「陛下好歹擦一擦吧,等大王醒了,別嚇著他。」
蕭恆這才接過來,胡亂抹了一把,剛要拿開手時,忽然躬身將臉埋在手巾里。阿雙看著他背駝起來,搖搖欲墜地,像一抹風中殘燭的光輝。過了好一會,他才將臉抬起來,神色已然平靜,把手巾擱下打簾進去。只在那方潔白之上,留了一張淡紅色的哭泣臉孔。
***
秦灼渾身都疼。
刀刺破肚皮的一瞬間,他唯一的念頭是:讓我死。
這一瞬間他對兒子的愛意和恨意同時到達極致。
為什麼要我如此屈辱地活著。
鄭永尚把手伸進去,忽然咯咯獰笑起來。再抬頭,已經變成朱雲基的臉。那張臉的主人把一個渾身鮮血的嬰兒舉出來,惡劣地大笑道:「看看你下的小雜種。」
秦灼雙手像被死死捆住,怎麼都舉不起來。嬰兒啼哭著,被活活摜在地上。
好疼啊。
那人將手重新伸入他腹腔,在他五臟六腑里攪了好一陣,摘下一枚荔枝般鮮紅的心臟。
那人驚異般地叫道:「原來,你有心啊。」
一雙手將心臟剝開,露出荔枝肉般瑩白的肌理。那雙手戴著玉釧,將荔枝餵給他,輕輕拍著他哄著:「阿灼聽話,好好吃藥,吃了藥就好了。」
他依在女人懷裡,把自己縮成一團。
有什麼落在他臉上,一滴,兩滴。溫熱的,又冰涼。
他睜開眼,女人的血淚將他的眼睛染紅。她悲傷地微笑道:「孩子,你不要疼啊。」
他緊緊抱著女人的身體,連聲道:「我不疼了,我不疼了,你不要走,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女人吻了吻他的額頭,輕聲喚道:「阿灼。」
「好孩子。」
他想摸摸她的臉,只摸了一手的血。
他跪在血泊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人從他身邊跪下,牢牢抱住他。
那人說:「我在這裡。」
他知道那人是誰了。
他大氣不敢出,死死抱著那人脖頸,生怕一眨眼對方也要死掉。就在這時,那人將他猛地推開,身形被巨大的白色雪塵吞沒。
不要。